“讓殿下看笑話了,是仁卿寄來的,這傻小子,送那麼多鹽巴,我一個人住幾年都吃不完。這不,院子裡還醃了好些臘肉,繩子上掛著晾曬。”
尋音提起一手養大的弟子晏仁卿,臉上浮現出慈母般溫柔的光澤,“以前在瀟湘水雲閣的時候,仁卿小時候吃不飽穿不暖,閣內做粗活,一頓也吃不到幾粒鹽。那孩子太苦了,受了太多非人的欺負。不過現在好了,仁卿得殿下照拂,擢升為從三品沃野江鹽運使,風風光光。”
她給兩根針穿上了繡線,又用粉筆描摹出了鞋樣子,動作很熟稔,一看就是慣做針線活的。
慕聽雪接過一根針,一邊跟著學,一邊接過話茬道:“那也是他自己出息,沃野江那邊鹽政,他處理得井井有條,把兩岸鹽商也給治得服服帖帖,秋課鹽稅也收上來不少。”
“紅葉若泉下有知,也能稍稍寬慰些了。”
尋音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悲傷起來。
慕聽雪注意到,她說的是“稍稍寬慰”,而非“安息”。
花魁紅葉,一個被辜負的絕代伶人。
不被外戚權臣世家晏氏所接納,在青樓獨自產子,從萬人追捧,淪落到萬人唾棄,從一夜千金可以隨意挑客人的花魁,淪落為低等妓女,她沒有等到情郎晏錫來娶她,隻等來了梅毒,含恨而死。
死的時候,連一個單獨的墳墓都沒有,年幼無助的小仁卿,隻能把母親用破草席卷一卷,屍體丟到萬人坑“義塚”裡。
“若是紅葉還活著,這會兒倒是能跟著仁卿享享福了。”慕聽雪禁不住唏噓,“也是個可憐人。”
“享福?”
尋音搖了搖頭,笑得極為無奈,“就算她沒有得楊梅瘡,掙紮著活到現在,晏家也一樣不會接納她,更不會給她名分。”
慕聽雪剪著布料:“不一定吧。”
尋音歎道:“紅葉是賤籍,世家是瞧不上的,隻會覺得汙了門楣。”
慕聽雪覺得,晏泱還是很通情達理的,駁道:“現在攝政王是家主,他一直想補償仁卿,若紅葉還活著,他會同意紅葉進晏家大門的。”
“可我聽說——”
尋音話鋒一轉。
她四下裡望了望,確定隔牆無耳,才壓低了聲音道出一樁舊事,“晏家老夫人、老家主是知道仁卿存在的,紅葉重病彌留的最後一年,還撐著一口氣,抱著三歲的孩子去武安公府認親,沒成想,晏家派了幾個下人把紅葉像驅趕牲口一樣打了出去。”
慕聽雪心裡咯噔了一下,驚道:“哪個老夫人?”
尋音繡著密密的針腳,道:“按時間推算,應該是您的外婆。紅葉與那位尊貴的晏老夫人,是同年去世的。”
慕聽雪的心情久久無法平靜。
如果說,外婆無法接受小舅納花魁為妾,不許進門,還能理解;但卻不肯接受三歲的孫子,就有些過了。
仁卿的相貌,和小舅相似度有九成,剩下的一成則是紅葉的貌美基因。
也就是說,外公外婆明知道仁卿是小舅的種,依然狠狠地把他拒之門外,致使他在瀟湘水雲閣吃了十幾年的苦,連安葬生母的錢都湊不出。
“三歲聰慧小孩兒,已經記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