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不好了!”
蕭翎驚聲尖叫,戰袍破碎,沾著泥塵與樹皮的碎屑,撞倒一道鹿角,跌跌撞撞、連爬帶滾地出現在泰寧軍主帥的麵前。
當“祁連雪霽”齊克讓乘著蘆葦筏子,從孟渚澤湖麵上陸進到陣地當中之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
“起來,你也是我軍將官,如此失態,成何體統。”齊克讓麵色微變,但聲調依然平靜如古井道。
蕭翎並非一般人,他是蘭陵蕭氏的嫡子,先祖乃是名列淩煙閣二十四功臣第九位,被太宗皇帝李世民讚為“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勇夫安識義,智者必懷仁”的宋國公蕭瑀。蕭翎十八歲考中進士,二十歲到雪帥營中效力,堪稱文武雙全,少年有為,慣用一口伏魔金劍,人稱“金劍蕭翎”。
燕淩空在內,齊克讓最信重的六名大將,稱作“南鬥六星”。
而蕭翎雖然不過二十出頭,卻已然被列入“南鬥六星”的候補成員,堪稱前途無量了。
當年曾有人在他幼時讚美他的名字,說——“振玉翎,總是飛騰之兆,今後必然能光耀門庭”。
然而蕭翎現在隻想自己能插上翅膀飛走。
蕭翎腦海中不斷回蕩著之前所見的場景——
楚狂生高大的身軀像破布袋一樣轟然砸落地麵,馬蹄像鼓點一樣密集的敲打在失去神魄的楚狂生身上,濺起滿天塵沙和飆飛的碧血。
“大帥……”蕭翎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敵將孟楷孟絕海……有……有萬夫不當之勇,已經徹底衝垮我軍陣地,敵騎紛至遝來,弟兄們,眼見著要守不住了……”
齊克讓還沒說話,一旁“南鬥六星”中的燕淩空已經再也忍無可忍:“守不住?你看天上是什麼?”
蕭翎一驚,仰麵看時,齊克讓登陸時,早有一排投石機整整齊齊列在岸邊,隨著操控的夫役拉動機括,拳頭大小的石塊就如同雹雨般自泰寧軍陣地上方發射而出,然後砸落在衝鋒的草軍騎兵當中,擊中目標大的戰馬,頃刻就打出一個血窟窿,刹那間人嘶馬鳴,人仰馬翻。
“有宋威牽製,黃巢不敢把主力拉出來猛攻本帥的灘頭陣地。但他騎兵數量有限,又經不起損耗。今日敵方的戰果,到此為止了。”
齊克讓氣定神閒道:“來人,收了楚狂生、鳳歌吟二人及其餘陣亡將士屍首。”
燕淩空當眾一耳光抽在蕭翎麵上:“爾蕭氏鐘鳴鼎食之家,士子以文武雙全名世。昔年淝水之戰,汝祖作為北府軍劉牢之部先鋒,大破前秦數十萬大軍於淮上。如今看你模樣,蕭家莫非是要亡了?”
蕭翎連連低頭認錯,但緊握的拳頭也能看出來內心的羞怒,俊俏的臉龐漲得通紅。縱然在心中自我激勵,仿佛驅散了心中的陰雲,但瞥見營中與孟楷那匹黃驃馬同色的馬匹被人牽著走過,仍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燕淩空自然也知道蕭翎恐懼的緣故,心底暗歎一聲。
這畢竟是蕭翎第一次上戰場,之前雖然跟雪帥剿過盜賊,但也隻是小打小鬨。雖是個上進的年輕人,文武兩道均有藝業,但生於富裕之家,有些嬌生慣養也正常。初次見血肉橫飛的大場麵,難免心中生怯。
或許,戰場並不適合所有人,有些人血液裡天然流淌著安靜的因子。
當一輪雹雨般的投石消停時,孟渚澤以南的平野上,已經遍布著人馬殘缺的屍體。
到現在,孟楷、朱溫、段紅煙等人的騎兵決死衝擊,確實先聲奪人,給泰寧軍造成了相當的殺傷,起到了挫其鋒芒之效。但隨著齊克讓出動投石器部隊反擊,草軍騎兵也不斷遭受傷亡,連孟楷的副將班翻浪、彭白虎也戰馬被擊斃,本人頭破血流墜馬,被同袍下馬救回。
山東之地,平原山陵交錯,土壤肥沃,水源充足,氣候溫和,是利於養馬的,更是有稱作渤海馬的名種,山東響馬也是天下聞名。黃巢軍雖是義軍,但憑借黃家世代販鹽的財力,收集了相當多可充戰馬的健馬。
但義軍的戰馬儲量,自然遠不能和北方遊牧民族相比,騎兵也不可能像北國蠻族那樣沒命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