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提了不提了。”朱存擺手道:“再說起那個讓二哥俺不值的婆娘吧,她被人賣進了妓院。”
朱溫一驚:“莫非是……”
朱存道:“真是好笑,她在樓門口倚門賣笑,突然就哭了,求我念及舊情,贖她出來。”
“她吃我的,喝我的,偷漢子,還跟人跑了。這樣的賤婆娘,老子恨她還來不及,怎麼願意贖她!”
朱存陡然咬牙切齒道。
“可是哇,想起那個龜孫子把俺心疼得跟花兒似的婆娘,摁著隨便玩,玩膩了就給賣進了窯子了,老子實在很不爽。”
朱溫已經猜到後續了。
果然,朱存續道:“俺總不能動用寨子裡的錢,那些錢糧都是你的。所以俺到處找啊找,找了大半年,奔走了幾千裡,嘿,還真讓我找到了那個王八蛋。”
“二哥我啊,就把他倒吊起來,用鞭子一頓抽,看他不行了,就放他下來緩一陣,再繼續抽他,抽到他認錯為止。”
“我這才給了他一個痛快,一搜檢他身上的錢,可有些不夠哇。二哥就把他身上的肉給一刀刀割了下來,當做豬肉賣到了饅頭鋪子裡。”
“然後……”朱存微微露出得意神色:“你二哥就把這些錢拿回來,把那個該千刀的婆娘贖了出來,然後替她做主,嫁給了村頭的老光棍。”
“三郎你說,二哥這事做得痛不痛快?”
“當然是痛快極了!”朱溫擊掌道。
他不知道二哥笑容下麵,心口的疤還有沒有愈合。
至於一路尋訪追蹤的奔波勞累,饑餐渴飲,打野味為食,這些事情,向來粗線條的朱存,壓根懶得提。
二哥小時候也是個相當淘氣,任性的人。在爹去了之後,卻變得認真起來,直到今天,任性的事情,總共也就這麼兩次。
都是為了那個曾經是他二嫂的女人。
除此之外,二哥活著的意義,仿佛就是為他這個弟弟了。
“三郎,聽說你們要打大仗了?”朱存不再提這個話題。
“官軍那邊,是人稱‘祁連雪霽’的泰寧節度使齊克讓。”朱溫點頭稱是,他也懶得提宋威的名字。
“好啊,讓黃帥他們瞧瞧我這個弟弟的本事!”
朱存露出得意的神情,對於弟弟的聰明顯得與有榮焉。
卻又道:“三郎你亦需記得,‘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你小子嗬,明明聰明絕頂,偏偏許多時候卻愛意氣用事。村頭的算命先生說,這樣的少年容易成大事,俺卻也知道許多遊俠兒因此落得青年橫喪的……”
朱溫默然。
黃巢部和王仙芝部之間,無聲的隔閡,微妙的氣氛,果然都被這個大智若愚的二哥看得清清楚楚。
“做大事必得讀書,但許多大道理卻不用讀書才懂。”朱存露出一絲壞笑:“三郎你想做大事,二哥便如同那石橋的橋柱般撐著你。二哥這一雙招子清亮得很,你有什麼看不清楚的,二哥便做你的眼睛!俗話不是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二哥這輩子不圖名利,自然看得比一般子人明白……”
朱溫心中一熱,想起二哥小時候幫自己擋父親的戒尺,在自己惹事時叫娘來救命,諸如此類無數事情,自己欠二哥的,怕是七生七世也還不清了。待要說什麼,卻不知道如何說出來,眼角不由自主地濕潤了。
“好了,你向來貪睡,二哥也不攪擾你困覺了。這番回來了,二哥便不會走了,明日起來,二哥隨你一同,和朝廷兵馬戰個痛快!”
說罷,朱存拍了拍朱溫的肩頭,挺身站起,高大的身軀,頓時如支起了一座山。他大踏步如流星,出帳而去。
朱溫凝視著二哥消失的帳門方向,眼神久久停駐。
他隻覺得心中突然很輕鬆,很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