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廷,貪墨橫行,奸佞當道,人間儘是不平之事,蒼生如被蛇蠍之毒。這樣的渾濁朝廷,如何不是害?”
齊克讓笑了笑:
“如今朝政雖說有不明之處,卻遠沒到多數人都活不下去的地步,當今聖人也絕非桀紂之君。鹽帥要打碎這世界,但秩序要破壞容易,重建卻難,大漢倒下,便是三國兩晉南北朝四百年亂世。”
“如此說來,鹽帥說自己為天下除害,但要做的事情卻正成了天下大害?若鹽帥願聽我一言,解散兵馬而離去,本帥願上書說服朝廷,安撫草軍數萬士眾,平息戰火。如此一來,本帥也就用不著開掘這北汴河河壩。”
“如若不然,為平定殺伐,消弭戰爭,這蒼穹之下,也免不了流淌無辜之血。”
齊克讓刷地一聲,寶劍出鞘,寒光爍爍,如流霜逼人:“此,便是我劍——‘止殤’之意。”
“好,極好。”黃巢擊掌道:“齊帥的意思,是認為當今皇帝李儇,並非桀紂之君?”
此言一出,兩軍儘皆為之側目。
天子名諱,草民說之則死。黃巢卻當眾對皇帝指名道姓,縱然是造反之人,也顯出驚世絕俗的狂傲,分明不打算給自己留半點後路。
“草賊如此無禮,當誅九族!”
齊克讓後方一位青年將官,蘭陵蕭氏嫡子蕭翎怒斥道。
但雪帥齊克讓神色卻是依然一向地古井無波,看不出深淺,揮手打斷了蕭翎的話:“那敢問黃帥,當今聖人有什麼過錯,堪稱桀紂之行?”
黃巢正色道:“子貢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
這句話引自《論語》,是說商紂王的真正惡行,並不如後世所說的那樣多,完全是因為紂王無道覆滅,其暴行才被表現得無以複加。
“齊帥說當今之世,並沒有到大部分百姓活不下去的地步。那麼商紂之時,所濫殺主要亦隻是貴族、諸侯,百姓雖然深受剝刻,不免饑寒,同樣沒有到餓殍千裡的地步。”
“那麼武王伐紂之時,是否又考慮過,自己終結商紂暴政之後,究竟能建立一個太平盛世,還是將天下帶入無窮的混亂和戰火?”
黃巢正色道:“大唐天子李儇,雖然不算昏到極點,但今日唐朝國運已衰,河朔三鎮割據,節度使不聽朝廷調遣的甚多,大有東周列國之風,本就是開曆史的倒車。這樣的天下,今日不打碎重造,何時重造?”
“巢不才,即使不能親自掀翻世界,再造新天,也將血薦軒轅,以骨肉化為滋養新時代的養分,在九泉之下,看那盛世再臨的生機勃勃景象。”
說到此處,黃巢背上七星砍山刀霍然出鞘,指向齊克讓與泰寧軍眾將:“而今日之大唐,已經配不上偉大帝國的名號。它最後的使命,就是在烈火中倒塌,徹底燃儘,為華夏獻上火鳳涅槃,日月重光!”
最後一個話音已經落下,餘音猶似繞梁三日不絕。一時之間,相對兩軍,鴉雀無聲,隻覺黃巢的雄壯身影,顯得越發高大,頂天立地,仿佛泰山巍峨。
半晌,齊克讓才道:“黃鹽帥所言,誰為桀紂,誰為湯武,終究還是看誰力高一等,由力量來決定。”
黃巢微笑道:“如果齊帥要這麼理解,也無妨。正所謂——大道在淵海,在刀劍,不在口舌。”
“那齊某便請教黃帥的青帝刀法。”
“正合我意!”
話音未落,二人便已飛身鬥上。齊克讓止殤劍斜指,如鷹擊長空,劍勢昂揚,有大鵬垂天之意,霜白色的劍芒中,竟隱隱透出淡金色的光華,映出種種莊嚴寶相。
這一式名為“迦羅振羽”,取自佛教神話中迦樓羅之意。
而黃巢亦如怒鶻騰空,提縱而起,那把本來寒光湛湛的七星砍山刀突地光芒暴漲,通體刹那轉為了半透明青碧色,如水晶一般。
黃巢縱聲長嘯,周身碧光大熾,刀氣衝天,碧光隨長刀激蕩,瘋狂地在刀鋒上舞蹈,仿佛燃燒起來,大有改天換地、再造山河的氣派。
“碧火金光刀!傳自上古青帝靈威仰的碧火金光刀!”
泰寧軍中,一名叫任怨的牙將驚呼道。
黃巢雖然不像王仙芝這樣出身武學世家,但也曾蒙異人相授,不僅精通十八般武藝,更是習得了據說失傳千年之久的青帝刀法。
青帝刀法,乃是上古青帝靈威仰所創。
而碧火金光刀,正是青帝刀法中最為強絕的一式,刀氣淩厲剛猛,卻又如同草木生機勃發,連綿不絕。
當初鄆州之戰,天平節度使“銀戟將”薛崇源自乃祖薛仁貴的薛家戟法,就是敗在了黃巢的青帝刀法之下,被黃巢一招碧火金光刀,連人帶戟,揮為兩段。
而此刻,黃巢的刀意也同樣一往無前,刀氣中儘是征殺決絕之意,淩空揚刀,恍若青帝再世,刀鋒與齊克讓的止殤神劍,頃刻轟地交擊在一起。
一時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凝神關注二人之間的巔峰一戰。
黃巢固然是一代宗師,青帝刀法作為上古絕學,更是威力無匹。但齊克讓作為大唐四帥之一,驚霜神劍同樣威震天下,無論是赫赫軍功還是武壇地位,無一不是千番血戰而得,實力斷然不是徒誇家世的天平軍薛崇可比。
究竟是止殤神劍霜寒三千界,還是青帝刀法再造新天,這絕世高手的對決,即將於今時今日見一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