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當真百無一用?
難道我隻是少年輕狂?
齊克讓、寇謙之,俱是既有傲氣又有傲骨的強者。而我,難道隻是隻有傲氣的年少狂徒?
不,我不相信!
二哥朱存那一雙大智若愚的雙目,顯然是看穿了朱溫心頭的焦灼。
他緩緩站起身,鐵塔也似的身軀倏然兀起,而後用蒲扇般的大手,緩緩摩挲著朱溫的肩頭。
“三郎,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在山林裡遇到熊瞎子的事兒嗎?”
朱溫一愣,不知道朱存為什麼要在這時提與戰事毫無關係的事項。
然而,每次想到這事,他仍不由為之心頭一熱。
“二哥,自然記得!”朱溫斬釘截鐵地答道:“若非你當時拚死救我,為弟如今早不在這世上了。”
“三郎,其實當時俺也怕啊。”朱存想起當初兩兄弟還小,在林子裡打柴遇熊的事情,也不由心有餘悸:“那麼大一頭黑壓壓的猛獸,跟人一樣立在咱們麵前。可你,卻又跌斷了腿。”
“俺背著你轉頭就跑奔跑,可半大一孩子,背上還背著個小孩,哪裡跑得過人熊?”
“眼見它就要追上來,俺隻好將你放下,背過身去,舉起雙手,對著那熊瞎子張牙舞爪,大聲咆哮。”
朱溫眼中濕潤:“是,弟弟記得,二哥你還用外袍將我裹起,預備著若那巨熊真的撲將上來,就把我從旁邊的陡坡上滾下去,自己留下來與那熊糾纏……”
朱存咧開大嘴,露出一絲傻笑,眼神中顯出得意:“天無絕人之路,當時怕真是老天開了眼了,那熊瞎子見我叫得比它還大,竟緩緩地轉回身去,消失在林子裡,一步一步走不見了。”
又拍了拍朱溫的肩頭:“這麼多年來,咱們兄弟二人,總是能做出彆人做不到的事兒。你武功已經在兄長之上,可武功勝過你的還有很多。三郎,你真正無與倫比的,彆人無法取代的,就是關鍵時刻非同常人的應變智略。”
“投軍,是你的意思,二哥隻是跟著你。但黃大帥是個好人,好人不該吃敗仗。”
“這一番,二哥仍將用性命守護好你的後背。而你隻需要做好自己,便能破這一場絕地之局!”
說到最後,朱存向來缺乏情緒波動的聲調,也突然激昂了起來,眼中全是對朱溫的信任。
朱溫驀然怔住良久。
知兄莫若弟,知弟莫若兄。
二哥朱存,仍堅信他能夠創造奇跡。
但心情平靜之後,朱溫心中已經明若秋水,原先的陰霾,在一瞬間散去。而腦海中驟然展現的圖景,則令他熱血沸騰!
“見到雪帥的氣魄格局,就覺得自己是個隻能在徐州鄉下做農夫的頑劣小孩?”
“倘若如此,我朱溫又為什麼要到這片戰場上來?”
“我來,我看見,而後,我將親手改寫戰爭的結局!”
帳角的燭火低低搖曳著,朱溫霍然站起,痛快地大笑起來,展開雙臂,準備好迎接亂世的駭浪驚濤。
武將在戰場上,忐忑、掙紮、為了追求勝利而心臟顫抖,熱血澎湃與恐懼不安,在生死之間爭奪勝利,這樣複雜的情緒,並不是用“算無遺策”四個字可以形容的。
而朱溫,則是擅長在絕境中以熱血催動理智,智慧在壓抑中爆發,遇強更強,絕不會因為敵人的強大而方寸大亂的謀者類型!
當他將一條條線索連成線,讓這張大網綻放出智慧的光芒,所有陰雲便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二哥,我現在要去見師傅。”
朱溫霍然站起,眼神中是無比的堅定,成竹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