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大勝之後,自己銳於追襲,卻是沒想到前頭還有這樣一頭攔路猛虎!
且,僅靠酒桶中的水,顯然不夠。王建令士卒滾下酒桶,看來隻是要打亂草軍陣型而已。
隨著浮土進一步被忠武軍銳卒挖開,一架架雕刻著平安吉祥圖案,漆著桐油的小車亦展現於草軍群雄麵前。
一乾忠武軍將士按壓小車竹杆發力,便有清水被汲取擠壓而出,如一條條白龍一般向著丘下噴射而去。
這乃是用於救火的水龍車,能噴十數丈。顯然山頭已幾乎被王建挖空,存放水櫃,貯藏了大量的水。如今大水漫灌,就是要將丘下化為一片泥澤!
從王建預備這般多後手在丘頂來看,他要撤早可撤走,正是故意留下為大軍殿後,當真是膽大如鬥。
“宋帥拒納我忠言時,我便作了大軍戰敗打算,選中此處,倒真派上了用場。”王建聲色忽厲:“弟兄們,隨吾衝鋒!”
不知何時,王建部下戰士竟一個個都換上了輕便靈活的木屐,挎刀擎矛,齊聲喚著“殺”字,自定風丘頂衝殺而下。
他們卻不先殺入泥潭裡接戰,而是舉起一排擘張弩,矢飛如蝗,落在義軍陣中,頃刻一片人仰馬翻。
有道是“步陣宜密,騎陣宜疏”。義軍騎兵隊當然不會如步兵陣列那般密集,然而一片淤泥之中,沉重的馬匹完全無法奔馳,被弓弩射擊,就如同打靶一般,極為被動。
而水流的奔湧,使得馬匹也有些失控了。
王建所部均是既能遠程攻擊又能近戰的選鋒之士,在山腰處以擘張弩射擊,到山腳長弓放箭,而後腳踏木屐的戰士們持著短矛陌刀,配合嚴密,進到泥澤當中揮砍刺殺。
而陷入泥濘的草軍騎兵,一個個幾乎動彈不得,又陣勢疏散,難以抗禦,轉瞬之間,便有多人死於王建部銳士刀槍之下。
“吾等休要怕!”朱溫高呼道:“如此泥濘地形,敵人穿著木屐也快不了!各位速速下馬,保護好馬匹,結成圓陣迎敵!”
霍存亦道:“營將說得不錯!我等早非昔日斬木為兵、揭竿為旗的氓隸之士,而是盔甲齊備,身經百戰的義師勁旅,但不亂鬥心,這般陣仗有甚可懼?宋州一役,已顯成敗之勢,王建之流,效身桀紂,逆天行事,隻有自取滅亡!”
朱溫獻策破齊克讓奇謀,奇襲泰寧軍大營,刀劈泰寧副帥寇謙之,已幾是宋州大捷首功,眾人對他極是服膺。而霍存這小子也確有將才,臨機應變,分析得絲絲入扣一語中的,更是借宋州之勝,鼓舞己方士氣。
眾戰士正因猝然遭變,一時士氣低迷,聽得朱溫、霍存言語,又被激勵起來,紛紛解鞍下馬,背對背圍成一個個圓陣,刀兵向外,將馬匹護在當中,與王建部銳士廝殺。
由於泥層不深,並非真正的沼澤,腳下發力,也斷不會整個人陷進去。這樣於淤泥中組織應敵,雖然不好發力,但朱溫這邊有人數優勢,倒也戰了個堪堪相當。
群雄所乘戰馬上,也有騎弓可以取下對射,縱然弓力遜色,終亦能壓製對方火力。況且混戰之中,弓弩也不好發揮,王建殫精竭慮籌劃出來的優勢,便被草軍將士逐步消解。
見一時半會打不開局麵,王建一聲令下,隻聽山丘上鳴鉦聲響,忠武銳士紛紛踩著木屐,在泥澤裡整了隊列,紛紛後退而去,顯是要回到山坡上重新結陣,再以弓弩消耗義軍之後,重又發動衝鋒。
“朱小郎君,素聞你足智多謀,如何終日打雁,也被雁啄了眼了?”
一個低低的聲音在朱溫耳旁響起,說話的是王仙芝部下,訟師出身的兗州遊俠,人稱“鐵嘴無敵”的劉漢宏。
這數百騎兵,當然不可能僅是朱溫一人的部下。王仙芝黃巢會師大宴之時,劉漢宏便曾找過朱溫麻煩。如今朱溫立下大功,此人卻顯是對朱溫越發不待見,雖不敢大聲說話沮己方士氣,卻也給朱溫上起眼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