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為了家族聯姻,林加栗。”
……
在這句話響起的時候,我的大腦短暫地宕機了一秒。
夜色如潮水,麵前的少年精致又冷淡,腳下的城市夜景璀璨生輝。
在這短短的一秒內,我的腦筋轉過了三百六十個彎,迷迷瞪瞪,亂七八糟,但是我清晰地記得,我的第一個念頭是:
那礦山怎麼辦?
我:“……”
不行不行不行。
林加栗,不能讓這種打工人的思想入侵你的腦海,危急時刻還想著工作,你這是被資本家pua了,要警惕。
但轉念一想。
不對啊,礦山如果拿了,那好像是我家的?
我竟然是資本家。
夭壽了。
但接下來一刻,南禾話裡的第二層意思像是遲遲飛來的子彈,擊中了我。
他說,他不會為了家族聯姻。
對上那雙黑夜裡沉寂平靜的眼眸,我知道南禾是認真的。
他,不想要家族聯姻。
他不要結婚。
我:“……”
日,我情老婆沒了。
怎麼這就沒了???老婆不想結婚那我還怎麼有老婆??
這該怎麼辦才好。
我沉痛閉目。
最後“劈啪”兩聲輕聲響起。
我手裡的煙花棒也終於燃到了儘頭。
看台上本來忽明忽暗的光線倏地都暗了下來,視線又重新落入黑暗裡。
黑暗之中,夜風瀟瀟,隻聽到我們倆人很輕的呼吸聲。
“南禾……”
我乾澀的聲音沒說完,麵前的少年靠近了我。
他輕輕握住了我的手腕。
“林加栗。”
他的聲音很靜。
南禾的手一向偏涼。
少年的手指形態漂亮,又纖細,他的指尖順著我的手腕往下滑的時候,像是有涼玉觸碰過我的皮膚,帶來直掠上脊柱的酥感。
他的手指落入我的掌心。
輕輕捏攏。
他牽住了我的手,掌心貼合掌心,十指相扣。
“這是你帶我過的第一次約會,我很喜歡。”
我愣神地睜大眼。
昏暗中,少年姣好的唇線也清晰。
“就因為太喜歡了。”
“所以讓我竟然開始動搖。”
他湊上前來,臉貼得與我極近。
嗓音清晰又輕緩,像是羽毛,撫過人的臉頰,毛絨絨又酥癢。
“我需要考慮的事情有很多,需要做決定的事情也有很多。”
“家族,理想,未來。”
“但在這一切中,我從來沒有預料過你的存在。”
那雙淺褐色的眸凝視著我,流動著比夜色還要靡麗的光。
倒映著
我的身影。
他開口。
“你覺得,我該怎麼辦才好?”
嘩啦啦,是樹浪吹拂的聲音,一陣風起來,讓我轟然作響的心跳聲都掩蓋在夜幕之下。
他是在問我嗎?還是在問他自己?
還是……
不知道哪裡的遠處,燃起一處煙花,渺遠的嘭的聲響,霎時間,一道流星一般的極光衝上夜空,宛如刹那間綻放的烈焰的巨大的花,在最頂點處綻開。
無數的璀璨的金砂墜落,暗金色的大雨衝刷了天空,幾乎映亮了半個城市上方的夜空,也籠罩了這座城郊的山。
金色的光亮染上少年白皙的側臉,為他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在這樣的漫天金線之中,南禾唇角微微上翹。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停頓了幾秒,轉身離開。
-
……
下山的路上我開著車狂飆。
也許是由於姿態過於癲狂,不算太趕的路,我連續三個交警連續攔下來查酒精。
吹氣吹到第三次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要吸氧了,“大哥,我真的來不及了。”
交警警惕:“來不及什麼?投胎?”
我:“……我說赴約你信嗎?”
交警:“你從哪兒來,要到哪裡去?”
我震驚:“你怎麼還考哲學?”
“你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
交警打量我,“絕對有必要讓你再吹一次。”
又雙叒拿到酒精測試儀的我,淚目。
在我精神不穩定的時候,我的嘴真的比我腦子快。
遞過去絕對正常數值的屏幕,我說,“這下可以放我走了吧?”
“雙目渙散,急於逃脫,再跟我們測個毒駕。”
“?”
……
半個小時後,從派出所裡被放出來的我,已經快被瘋狂震動的手機折磨得神經衰弱。
“——林加栗,煙火都快放完了,你人呢?”
“喂,”我萎靡地接電話,“我被抓走了。”
賀枕流說出了我一個意想不到的猜測:“男公關店?”
我:“……”
我痛心疾首:“我是這種人嗎?”
“哦。”賀枕流說,“你不會沒付錢吧。”
我:“?”
這就更有違我的尊嚴了。
“快到了快到了,我再開個五百米就到了,等著。”沒好氣地掛了電話,我坐上了我的車。
誰能想到,離派對會場就差3分鐘的車程,我就這麼被命運的大手抓走了。
這不能怪我,這實在不能怪我。
要我說,麵露癲狂看上去精神態狀好挺的這一切都真的不能怪我。
從南禾家的山上下來了,我感覺我從頭到腳,從靈到肉,都被灌洗了一遍。
“!”誰懂啊,最開始的我以為南禾在第一層,單純地想
告訴我交易沒戲。
後來我才知道他在第二層,想結束跟我的糾纏。
最沒有想到的,他在第三層。
等著我。把魚鉤塞進我的嘴裡。壓杆。收線。裝進袋子。
我就是被扔進水缸裡的某種觀賞魚類,等不到被殺的那天,也等不到夙願成真的那天,玻璃外有全世界,卻隻能眼巴巴把眼睛貼在玻璃上往外看。
說謊話要半真半假,才能被人信服。
說真話也要半真半假,才能讓人魂牽夢縈。
我麻木點頭。
釣,實在是太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