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把他甩了。”單寧幽幽地說,“都這麼久的事兒了,他應該不會和我計較的吧?”
“你覺得呢?”老成也幽幽地說。
“跑吧,跑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跑吧,跑吧,人生難免經曆苦痛掙紮~”單寧哼哼著歌詞,陡然加速,甩開老成跑了。
老成敏銳地覺得不對,也加快了腳步。等繞到訓練場對麵抬頭一看,老成瞧見了站在看台上遠遠注視著他們的霍銘衍。他暗罵單寧不仗義,苦哈哈地提速把剩下幾圈跑完。
看台上,霍銘衍摩挲著自己右手拇指,思考著自己到這個地方來的原因。
當初他一開始是不願搭理單寧的,但單寧這人不要臉,而且很有耐心也很有毅力,總能拿出讓他感興趣的東西。後來他發現和單寧在一起的時候永遠不會無聊,單寧對什麼都有著天然的熱情,不管做什麼事都認真得很。
時間一久,霍銘衍也覺得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很不錯。他甚至考慮過等他們再大一些,就帶單寧回霍家見見父母——還悄悄去學習過男的和男的做某件事的時候需要注意什麼。總之,與單寧在一起是他少年時做的最符合那個年紀的事。
隻是沒想到單寧對什麼都認真,對感情卻隻當兒戲,一句簡簡單單的分手就把他們之間的過去與未來統統抹殺。
霍銘衍收回投往訓練場的目光,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單寧和老成跑完,發現隊裡的人都圍在訓練場周圍等他們。單寧慢慢走了半圈,已經緩過勁來,氣都不帶喘的。相比之下老成就慘多了,像隻吐著舌頭的老狗兒,瞧著可憐極了。
單寧擺擺手說:“散了散了,都給我散了,在這兒瞎看什麼,不用巡邏了是不是?誰要是覺得太閒了千萬彆害臊,隻管和我開口,我一定給你們多安排點兒工作。”
所有人作鳥獸散。
單寧酒徹底醒了,回去工作。昨兒罰了幾個人,今天要把他們分下去當“臨時工”,那個寫字好看他的親自帶著,讓他坐在巡邏車旁邊。
單寧吹了一會兒風,總算把心裡那朵名叫“霍銘衍”的陰雲給吹散了。他轉頭問那高高瘦瘦的年輕人:“家裡都有什麼人?”
年輕人一直困窘得很,聽到單寧問話後拘謹地說:“就一個弟弟。他可有出息了,考上了大學,今年念大三了,還要出國。單隊長,我不是故意違規的,我就是急著攢錢。隔著一個大洋那麼遠,不多給我弟攢點錢我不放心。”
單寧點了點頭,沒說什麼,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辛苦,人人都能說出點生活的艱辛來。他把巡邏車開到地鐵站附近,停好了,抽出根煙叼在嘴裡,安靜地看著前方來來往往的人潮。八點多是上班高峰期,地鐵站入口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學生出發得早一些,已經沒多少穿校服的了,出口那邊人少得很,基本沒有出來的。
單寧坐得住,年輕人卻有些煎熬。他忍不住開口:“單隊長,我們隻要坐著就行了嗎?不用下去走走?”
單寧指著前麵的地鐵站:“看了這麼久,你有沒有想到什麼?”
年輕人怔愣一下,老實地搖搖頭:“沒有。”
單寧說:“原來住在這裡的人大多搬走了,這裡住的都是市區的上班族和工地的外來務工人員,每天都急匆匆地出去,到了晚上一臉疲憊地回來。他們心裡相信,這裡隻是他們暫住的地方,未來他們很快會搬走,他們會有高薪的工作,會有寬敞的可以享受陽光的房子——或者攢夠錢回家去,老婆孩子熱炕頭,每天過得美滋滋。人嘛,心裡就是要有個奔頭。”他轉頭看向年輕人,突然轉了話頭,“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我是指幫你的弟弟出國讀書、娶妻買房、成家立業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年輕人被問住了。他茫然地看著單寧,不知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從來沒有人這樣問過他,就連他的弟弟也不會問。他讀書的時候就是那種學習很努力、成績不會太好也不會太差的人,就算要輟學也沒有人會覺得惋惜。他弟弟很聰明,隨便學學成績就比他好,稍微一努力就考上了大學,現在還能出國念書,這樣的弟弟一直是他的驕傲。
可是在那之後呢?
在那之後他老了,擺不了攤,也不好和弟弟一起住,沒有收入,可能交不了房租。他再也幫不了弟弟,會變成沒用的、隻會拖後腿的負累。就算弟弟不嫌棄他,他也會嫌棄自己。
何況弟弟一直覺得他擺攤很丟人,以前他去市區擺攤時遇到過弟弟幾次,弟弟都裝作不認識,回頭才打電話說讓他去遠一點的地方賣東西。
年輕人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直直地看向單寧。
單寧叼著煙坐在那,臉龐同樣非常年輕,陽光讓長長的眼睫和香煙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這樣一個人明明有點兒吊兒郎當,卻莫名地給人一種十分可靠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