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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麼噠麼麼噠! 單寧想轉身就跑, 又覺得逃避不是事兒。他索性多蹬了幾下踏板,繞到河邊, 一腳踩在老舊花壇邊的石欄上,叮鈴鈴地弄響車鈴。
天已經完全黑了, 雲層很厚, 把月光和星光都擋住了, 對麵是明明暗暗的燈光, 江麵上也倒影著半明半暗的夜色, 瞧著有些詭譎莫辨。霍銘衍本來是背對著花壇站那兒的,聽到車鈴聲後轉頭看向單寧。
單寧又對上了霍銘衍的雙眼。他心怦怦直跳,仿佛又回到了那些鬼迷心竅追著霍銘衍跑的日子。有時候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念著的是霍銘衍, 還是當初那個無知無畏、永遠能大步大步往前邁的自己。
第一次見麵時他最先看到的就是霍銘衍的眼睛。
那次見麵遠在十三高合並到市一高之前。
當時他正趕著去考中考, 結果路上碰上有人溺水。溺水的人會下意識抓住能碰到的東西,所以跳下水裡去救往往會讓救援者也被扯著往下沉,但他當時年紀不大, 沒想那麼多, 隻想把人給救上來。他遊到落水者身邊時果然被拽住了, 感覺被一股可怕的力道往下拉, 底下則是洶湧又猙獰的漩渦。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要死了。但他還不想死——他努力昂起頭往上看,看到金色的晨曦撒在水麵上、看到水麵泛著一圈一圈的波紋——最後看到一個少年駐足靜立岸邊。少年長得那麼好看, 那雙狹長又明亮的眼睛冷淡中透著一絲憂慮, 讓他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捧到對方麵前, 換對方的眉頭不再蹙起。
他身上突然充滿了力氣,拖著溺水的人奮力遊回岸邊。
可惜他上岸後那個少年已經不見了。
再見麵時,他是十三高分流到市一高的“刺頭”;霍銘衍是市一高無人敢覬覦的高嶺之花。他年少衝動,天不怕地不怕,到市一高沒幾天就毫無顧忌地對霍銘衍展開追求。
對上霍銘衍冷淡的目光,單寧頓了頓,開口說:“剛才那些話你彆放在心上,我不是故意發你的。不管你在不在意,我還是該當麵和你道歉才對。當年我太小,沒想過為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先是不管不顧地打擾你的生活,然後又懦弱地逃跑,”單寧定定地看著霍銘衍,“對不起,以前的事是我不對。我再也不跑了,你打我罵我都成,隻要你能消氣就好。”
霍銘衍“嗯”地一聲,目光轉回江邊,沒和單寧說什麼。
單寧心裡像是有隻貓爪子在惱。他停了單車,跑到霍銘衍身邊虛心求教:“‘嗯’是什麼意思?”
霍銘衍瞧了他一眼。
單寧心突突直跳。
霍銘衍開口:“‘嗯’就是‘知道了’的意思。”
單寧還是不太明白:“知道什麼?”
霍銘衍說:“我打你罵你都成,直到我消氣為止。”他點頭,“你自己說的。現在你不小了,可以為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了。”
單寧:“………………”
單寧決定不接這個話題了。他看向江麵:“你大半夜站這裡做什麼?”
“這個。”霍銘衍抬腕,示意單寧看向他腕間的玉八卦。
入夜之後,玉八卦在燈下泛著瑩亮的光澤。單寧左看右看,沒看出什麼不同,他索性和霍銘衍說起早上玉八卦的異常來:“今天我經過的時候這玉八卦一直在動,接著就有個老頭兒衝上來告訴我他發現了屍體。當時我的腦海裡還出現了幾個字,就是‘震卦,上六’啥的,我回去上網查了半天也沒明白。”
霍銘衍眉頭一跳。他說:“據說玉八卦有異常一般是亡者有冤,不過這東西是從霍家祖上傳下來的,一直都隻是用來庇佑每代之中擁有純陰之體的後人,從來沒有這樣的情況。”
“純陰之體?”單寧又碰上個聞所未聞的名詞,“真有這東西?莫非世上還有許多龐大的修行家族,他們爭相搶奪純陰之體——”單寧正要展開想象,突然想到霍家這一代拿著這青繩鏈子的是霍銘衍,豈不是代表霍銘衍就是那純陰之體?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單寧的話戛然而止,不敢再往下說。
“沒那麼玄乎,”霍銘衍說,“就是純陰之體與鬼怪十分契合,是鬼怪最理想的奪舍對象,容易被鬼怪盯上,所以小時候常常會見到怪東西。後來戴上了這青繩鏈就不會見到了,隻偶爾能看見比較危險的存在。”
單寧明白了,這青繩鏈子能讓霍銘衍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不被那些東西影響。單寧點頭說:“那這鏈子還真是好東西。”這話一說完,單寧霎時僵住。既然這青繩鏈子這麼重要,霍銘衍當初卻把成對的另一條給了他。
單寧感覺自己背脊上滲出了涼涼的汗。
所以霍銘衍也曾經想過他們的未來。
霍銘衍也曾經想把一切交付給他。
單寧喉嚨哽了一下:“對不起。”
霍銘衍說:“我來找你是因為我這鏈子出了問題,阻隔作用越來越弱。我祖父怕我出事,所以讓我找回陽鏈,儘快找個適合的人結婚。”他看向單寧,“沒想到陽鏈已經認了主。”
單寧關心地問:“出了什麼問題?能修好嗎?”
霍銘衍看向單寧。
單寧不由抓住他的手:“你說啊!”
霍銘衍說:“能。”他給出一個簡明扼要的解釋,“陰陽相生相合,給陽鏈找到適合的主人可以緩解它的問題。”
單寧眉頭突突直跳:“……那它認了主怎麼辦?我算是適合的人嗎?”
霍銘衍一頓,直直地看著單寧。
單寧把手收得更緊,緊張追問:“到底是不是?這事可不能開玩笑,要是出了事怎麼辦?你以前怎麼隨隨便便把它給了我,至少你要和我說清楚……”
霍銘衍不說話。
那時他們都還小,他本來打算高中畢業時再和單寧說出這些事情,若是單寧願意和他一起麵對這一切,他會堂堂正正地帶單寧回家去見父母和祖父。
沒想到單寧一畢業就和他提出分手,還直接跑去服役三年,讓他連人都找不著。
單寧也想到自己乾的事,要是他沒說分手、沒跑得那麼快,說不定他早就知道了。單寧有些泄氣,鬆開了霍銘衍的手,一屁股坐到一旁的花壇石欄上,有點發愁又有點擔心。以前這什麼純陰之體什麼鬼怪奪舍,對單寧來說都是聽個樂的事兒,可經曆了從人變貓的離奇事,他不敢懷疑霍銘衍的話。
單寧看向霍銘衍,試著提出猜想:“既然它能判斷有冤,那按照它的指示平冤之後會不會有什麼好處?”
霍銘衍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們家沒多少這方麵的傳承,若不是我小時候差點出事,祖父也不會找出這對青繩鏈來。”
單寧咬牙說:“不管那麼多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們明天去把屍體的事兒弄清楚,要是這事完了以後問題好轉了,那就代表這樣可行。”
“你不怕?”霍銘衍看著單寧。對於單寧來說,那些怪怖鬼怪是完全陌生的存在,有悖於他們這麼多年所接受的科學教育。他說起另一件事,“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看到一隻怪物正扯著你的腿把你往水下拉。”
單寧愣住了。
霍銘衍說:“當時我還想找人幫你,結果你卻自己掙開了那隻怪物遊向岸邊——能被我看到的怪物是極其危險的,你居然能從它手裡掙脫。後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發現我可以睡得很安穩。”他注視著單寧,“你應該就是極其少見的純陽之體,天生有著能對抗那些東西的能力。”
單寧有些錯愕。
霍銘衍接著說:“因為我容易被那些東西盯上,所以祖父從小就要求我修身養性,儘量不在臉上表露任何情緒,免得被它們察覺我能看見他們——哪怕不是純陰之體,被那些東西發現有人能看見它也會出事。”他頓了頓,“我已經習慣了,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和你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