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寧也想到自己乾的事,要是他沒說分手、沒跑得那麼快,說不定他早就知道了。單寧有些泄氣,鬆開了霍銘衍的手,一屁股坐到一旁的花壇石欄上,有點發愁又有點擔心。以前這什麼純陰之體什麼鬼怪奪舍,對單寧來說都是聽個樂的事兒,可經曆了從人變貓的離奇事,他不敢懷疑霍銘衍的話。
單寧看向霍銘衍,試著提出猜想:“既然它能判斷有冤,那按照它的指示平冤之後會不會有什麼好處?”
霍銘衍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們家沒多少這方麵的傳承,若不是我小時候差點出事,祖父也不會找出這對青繩鏈來。”
單寧咬牙說:“不管那麼多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們明天去把屍體的事兒弄清楚,要是這事完了以後問題好轉了,那就代表這樣可行。”
“你不怕?”霍銘衍看著單寧。對於單寧來說,那些怪怖鬼怪是完全陌生的存在,有悖於他們這麼多年所接受的科學教育。他說起另一件事,“其實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看到一隻怪物正扯著你的腿把你往水下拉。”
單寧愣住了。
霍銘衍說:“當時我還想找人幫你,結果你卻自己掙開了那隻怪物遊向岸邊——能被我看到的怪物是極其危險的,你居然能從它手裡掙脫。後來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發現我可以睡得很安穩。”他注視著單寧,“你應該就是極其少見的純陽之體,天生有著能對抗那些東西的能力。”
單寧有些錯愕。
霍銘衍接著說:“因為我容易被那些東西盯上,所以祖父從小就要求我修身養性,儘量不在臉上表露任何情緒,免得被它們察覺我能看見他們——哪怕不是純陰之體,被那些東西發現有人能看見它也會出事。”他頓了頓,“我已經習慣了,可能永遠都沒辦法和你們一樣。”
他從小不能哭,不能笑,不能驚慌,不能太開心,也不能太難過,必須學會收斂所有情緒、藏起所有感受,以防危險在自己毫不設防的時候降臨。像單寧那樣放肆地活著,放肆地追求喜歡的人,對他來說是永遠不可能的。
霍銘衍說:“當時沒把實情告訴你是我不對。既然青繩鏈已經認你為主,我和祖父會再想想彆的辦法。”
單寧心裡亂糟糟的。早知道是這樣,他還跑什麼!霍銘衍這樣的情況,天底下恐怕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了,霍銘衍家裡人哪裡會反對他們在一起!而且霍銘衍也不是不喜歡他,隻是習慣了把情緒都藏起來而已。
單寧躥了起來,一把抓著霍銘衍的手說:“還想什麼彆的辦法!辦法不就在眼前嗎?我們一起弄清楚怎麼整好這青繩鏈子,你剛不是說我是那什麼純陽之體嗎?妖魔鬼怪來一隻我幫你摁死一隻,來一群我幫你摁死一群,怕它個蛋!”
霍銘衍皺起眉:“沒那麼簡單。不過海灣這邊有高人布過防護大陣,相對來說比較安全,沒什麼凶戾的東西。這也是我當年被送到海灣來念書,現在又回海灣來任職的原因。”
“那就好,”單寧心中稍安,“不管簡不簡單,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我們對麵單位那兒查查屍體的事。”
“我寫完了。”有人舉手小聲說。
單寧斜了對方一眼,發現對方是個偏瘦的年輕人,手腕兒細得隻剩骨頭了,字卻寫得工整。他記性好,一下子想起來了,這青年的攤兒沒占道,就是趕巧被他們碰上了,一並收了攤子。
拿起保證書掃了一遍,單寧誇道:“字寫得不錯,挺齊整。內容也不錯,覺悟挺高,”他讓對方按個手印,“明兒你穿著紅馬褂去執法一天,就可以把你的攤子領回去了。”
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舉手。
“兩天。”
“三天。”
“兩天。”
單寧一一做出處罰決定,全程眼皮兒都沒動一下,看起來懶洋洋又漫不經心。
有人不服氣:“憑什麼他一天,我們要兩三天!”
單寧慢悠悠地說:“你們字醜。”他把保證書放在桌上,一掌拍在上頭,抬眼瞅著喊屈的攤販,“字醜就算了,還全部照搬上次的檢討,覺悟太低,四天。”
十個攤販都給單寧整服帖之後,天色也晚了。單寧回到辦公室,一起值班的老成正坐在那吞雲吐霧,那張起了皺褶的馬臉藏在煙霧背後:“費這麼多心思乾嘛,照我說還是按老規矩罰款了事。”
單寧伸了個懶腰,坐到椅子上頭打哈欠。他服役三年,出來後轉業,本來可以分到首都那邊,結果名額被人擠了,被分到海灣這邊來。
海灣這邊也是好地方,城市頗為繁榮,就是外來人員和城郊結合區比較多,城市管理極其不規範。單寧剛分下來時還是個小年輕,一腔熱血等著撒,什麼都不懂,給上邊提了不少建議,結果上邊嫌他煩人,把他扔到了西城區。
西城區是最亂的區,占道的,違章的,破壞綠化的,一個都不少。這兒住的都是窮人,外來務工的、老弱病殘的、三教九流的,樣樣都不缺。外來的凶,抱團,不好管;老弱病殘的,容易出事兒,不好管;三教九流的,心眼忒多,也不好管。
最重要的是窮啊,西城區的人都窮,沒錢,怎麼罰都罰不出油水來。
單寧叼了根煙,沒有抽。事實上他不抽煙,除了少年時期好奇抽過一次,往後他都沒再碰過,隻是叼著煙有助他思考。
畢竟煙嘴是按照乳-頭的觸感來造的。
單寧正考慮著下一步怎麼整改,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一群汗涔涔的年輕人湧了進來。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家夥沒進門就嚷嚷:“終於下班了!”踏進辦公室後瞧見單寧在,立刻沒臉沒皮地湊過去問,“頭兒,要不要去ktv?去唄,你去我們就能約妹子一起去了。”
單寧長得高,手腳修長,又去服役三年,坐立行都身姿筆挺,光是這精神氣就甩了許多人幾條街。更彆提他五官周正,眉眼天生帶著幾分笑意,看著就叫人喜歡。若是他真正笑起來,臉上還會有兩個淺淺的笑窩,感覺能讓人溺斃在他的笑容裡頭。
扔到西城區來的基本都是刺頭,被單寧收拾多了,現在都老實了,當還是習慣喊他“頭兒”,不知道的人可能會以為單寧是哪條道上的。
“不去,今晚有個同學會。”單寧無情地拒絕了對方的要求。
辦公室裡一片哀嚎。
到了下班時間,單寧交待老成盯著其他人交班,自己出了門。單寧沒買車,平時要麼開執法車,要麼蹬著自行車到處晃悠,這會兒要去市中心自然得靠地鐵。
正是下班時間,入城的人不多,回來的倒是不少,大多都是剛出社會的新人,瞅著西城區房租便宜特意住到這邊,算是西城區“好管”的一批。
單寧察覺自己腦中掠過“好管”這個評價,不由暗暗自嘲一番:每天管著屁大點事,還真當自己當了官兒!歸根到底自己也是平民老百姓,甚至還屬於“不好管”那批,大刺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