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奕將許紹年和許小安帶到寧家的時候天都黑了,家裡晚飯都吃過了。
到了後,兩個男人二話沒說,拿著買的砂紙,油漆就去了放書桌椅的房間,很快裡麵就響起了敲敲打打的聲音。
而許小安則留在寧欣身邊幫忙。
她找了個小板凳坐在了寧欣的對麵,也學著她的樣子拿了一塊小抹布,一點一點仔細的去擦那些燉盅孔隙間的積灰。
許小安和許紹年長得一點都不像。
許紹年瘦得像一根竹竿,站在那裡直直的,帶著一種掩飾不住的傲氣。
而許小安則白胖白胖的。
不到一米五的個子,看上去得有一百二三十斤,肉又虛又軟,五官都擠成了一團。
一與人對視臉就先紅,然後會露出一個謙卑的,帶著討好的笑。
一笑唇角處還會出現兩個又小又深的酒窩。
看上去特彆像那種年畫中的胖娃娃。
看寧欣在觀察她,許小安的臉更紅了。她將頭埋得更低,手下的動作更加的謹慎。
直到把一個白瓷燉盅擦的發光,她才遞到寧欣的麵前,怯生生的問了一句:“姐姐,你看這樣行嗎?”
“當然行,小安擦得可真乾淨。”寧欣將燉盅接過來看了看,由衷的誇讚道。
許小安的臉更紅了。
寧欣將燉盅放下,對許小安交待道:“小安,你幫姐姐先整理著,我去煮點茶水給你們喝好不好?”
許小安頓時露出了一副不安的表情:“不用了,姐姐,我不渴。”
“還有你哥和我哥呢。”
寧欣衝著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用一種很親密的語氣悄悄說:“我還得指望他們幫我乾活呢,得討好討好。”
許小安顯然沒有想到寧欣居然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頓時驚訝的張開了嘴巴。
可與此同時,她又有了一種被人信任的感覺,激動的眼睛裡都帶出了光。
她使勁的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姐姐你去吧,我保證把這些都擦出來,擦得乾乾淨淨的!”
寧欣去廚房切開了一個西瓜。
她將瓜肉挖出來放進了一個大碗裡,取瓜皮切絲,然後拿出自己之前收集起來的玉米須,洗乾淨和瓜皮絲一起放在鍋裡煮。
待煮開盛入碗後,寧欣又跑到花圃處摘了幾片薄荷葉洗乾淨放在了碗中。
然後她又將今天晚上做的豆沙包拿出幾個放在竹筐裡,從被棉被包得嚴嚴實實的自製冰箱裡取出了幾小塊碎冰放進了茶碗裡。
最後用托盤將煮好的茶和豆包還有西瓜一起端到了倆男人乾活的房間。
“哥,你和許紹年先歇會兒,從進門到現在都沒停,再中暑了。都來吃點東西吧。”
寧欣將托盤放在課桌上,衝兩人招呼道。
看到她拿來的東西,兩個人誰也沒客氣,全都圍了過來。
雖然剛才他們去找小安的時候,已經順便在路邊吃過飯了,可都是壯小夥,那肚子跟無底洞似的,再多的飯食也都能塞得下。
還能怕吃不完?
更何況還是寧欣做的,就算是許紹年不常來,也知道是好東西。
一碗茶下了肚,許紹年舒服的長籲了一口氣。
他用牙簽插了一塊兒西瓜放進嘴裡,咀嚼幾下咽了下去。
這才用手拍了拍自己坐著的椅子朝寧欣問道:“你是要在這兩間屋子裡開飯館?那這房間你準備怎麼收拾,中間打通嗎?要是那樣的話,你買的這些桌椅應該不夠用。”
“我知道。”寧欣點頭。
“不過,我隻準備把桌子放在屋子中間的位置,這周圍我想做一圈隔板,用三角鐵支撐,下麵放凳子……”
寧欣說著走到牆邊用手比劃給那兩個人看。
其實她說的就是後世那種小吃店最常用的裝修方法。挨著牆固定一圈板子,上麵可以放碗筷。
顧客圍著隔板吃飯,既節省空間,又能保證客人的流動性。
畢竟沒誰能對著一麵牆還一坐幾個小時吧?
可這種裝修模式在八十年代初期還是不常見的。這時候的人們做什麼都講究一個結實耐用,一套桌椅恨不得能用幾十年。
靠牆釘一排板子替代桌子,這在人們眼中是不可思議的。
“這能行?”寧奕有點遲疑的問:“會不會太簡陋了?”
許紹年卻沒有立刻出聲。
他放下手裡的牙簽,拿過一邊的紙筆按照寧欣的說法在紙上畫了畫。
然後沉思了片刻,說:“我覺得應該能行。這樣做下來很節省空間,也節省木料。而且隻要和中間擺放的桌椅顏色一致,應該不會難看。沒準兒還會有人覺得新鮮,專門找那地方坐。”
聽了他的解釋,寧欣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覺得這個人的腦子接受新鮮事物還挺快的,和他溝通一點都不累。
比和她哥說強。
而被妹妹嫌棄的寧奕盯著好友手裡畫的草圖,看了半天。
顯然是在腦子裡使勁的去想象他描述的那個畫麵。
可寧奕琢磨了好久,也沒覺得那樣做有什麼好看的?更不相信還有人會專門找那地方坐。
但寧奕有自知之明。
他知道論腦子轉的快,他比不了自己妹妹,也比不了眼前這個兄弟。
這種情況下,動腦子的事兒就讓他們做好了,自己跟著乾活也就是了。
在寧奕還在做自我的心理調適的時候,許紹年已經指著放在地上的油漆桶問寧欣:“五金店的油漆隻有三種顏色,紅藍白。我們選了藍色,你看看合不合適?”
寧欣聽後趕緊湊過去看了一眼。
一打開漆桶,那種油性漆特有的刺鼻味道就熏得她一個踉蹌。
“這刷完了可得多晾幾天。”她下意識的說道。
許紹年看著她,唇角揚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
“所以才得趕緊刷出來,趁現在天好,多通通風。”
他說著,走過去用刷子蘸了一點漆塗在了旁邊剛剛打磨好的椅子腿上。
寧欣也蹲在了他旁邊,湊過腦袋去看。
那漆的顏色是稍微有點深的藍色。
比天藍色深一點,比藏藍色淺的多。
雖然和後世的乳膠漆沒法比,顏色不夠柔和。可想想白色的牆麵,藍色的桌椅,其實應該也算簡單好看。
至少符合她的審美。
“行,這顏色挺好看的。”寧欣讚許的點了點頭。
然後轉頭看了看寧奕:“哥,你們油漆買的夠嗎,要是夠,把隔板也刷成一樣的顏色吧?這樣整齊。”
“肯定不夠。明天我再去買幾桶。”寧奕應和了一聲。
這個時候,許紹年已經拿著卷尺在屋子裡開始比劃了。
他微皺眉頭,明顯陷入了思索。
看兄妹倆說完了,他才繼續問道:“除了這一圈的隔板,你還有什麼打算?最好現在一起說出來,大家商量商量怎麼做合適。按照你這個思路,把牆砸了,再用隔板替代桌子,那房間的空間就更大了,彆說你隻買了十張桌子,再買十張也不一定放得滿。另外,椅子也不夠。”
“不夠就再去買點。許紹年,桌椅的事兒拜托給你行嗎?反正你和張主任熟。”
今天寧欣和許紹年說的話,比從認識他到現在加起來還多。
她忽然發現這個人也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麼傲氣,不好接近。他可能就是天生話少。
所以這會兒她也沒客氣,望著許紹年笑眯眯的拜托道。
果然,許紹年根本沒覺得這是什麼事,好像連他自己也認為這事就應該他去做。
聽了寧欣的話,他隻是“嗯”了一聲,隨意的點了點頭,話都沒多說一句。
兩個人快速的將東西吃完,又開始忙活了起來。
寧欣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這個年代的男人個個都是能工巧匠。
之前她還想著要去找個施工隊,做一些基礎的木工活。要幫她砌一個吧台,另外還要再做一個放甜點,涼茶的展示櫃。
結果,當她把這些想法說出來之後,那倆人湊在一起琢磨了一會兒,十分鐘都沒到,不僅圖紙畫出來了,人家連預算都做出來了。
不僅算出了要用多少錢,哪些木材能夠從廢品站買二手的木箱替代,甚至連磚瓦廠的批條去哪兒弄,全都商量得明明白白。
隻差第二天就可以分頭行動了。
搞得寧欣越聽越覺得自己多餘。
“你們商量,我給你們做後備。要錢給錢,要飯管飯。需要求人也跟我說,至於其他的……”
寧欣站起來衝著兩個人鞠了個躬,嬉皮笑臉的喊了一句:“就拜托兩位哥哥啦。”
許紹年從本子上抬起了頭,看著麵前的姑娘。
他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可真是個鬼靈精。
用著他了,就叫一聲哥,平時什麼時候見自己,也不過叫一聲:“許紹年”。
想到這,他的眼底露出了一抹一閃而逝的淺笑。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寧欣問他:“許紹年,小安是不是放暑假了?”
他微微一愣,想了一下才回答:“是吧。”
寧欣不滿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毫不客氣的責怪道:“你這哥當的可不夠負責啊,連妹妹放假沒都不知道,跟我哥沒得比。”
一句話說的旁邊的寧奕哈哈笑了起來,寵溺的伸手在她的頭頂又按了一下。
躲過哥哥的“魔爪”,寧欣又繼續說道:“我剛才聽我哥說了一句,小安現在跟著你姐姐住的是嗎?那你回頭問問你姐,有沒有帶她去醫院檢查過身體?”
許紹年聽了這話頓時變了臉色:“小安有病?你看出來了,什麼病?”
“嗯,也不用太緊張,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我就是覺得要是方便的話,去查查最好。要是不方便,我幫她調幾天,看看效果再決定也行。”
看許紹年急得臉都白了,寧欣之前心裡的那一點小不滿總算是放了下去。
她搖了搖手繼續解釋道:“我覺得小安最好去檢查一下內分泌。我覺得她的胖是虛胖。一個是身體內的濕氣太重,這個我可以調。但我怕還有一個原因是她的內分泌失調。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可能要吃一點藥。
另外她今年都十四歲了,個子還沒有長起來。我看你這個頭,小安不應該這麼低的。所以,最好能再帶她去拍個片子,查一下骨齡。如果市裡麵有相應的機器,能查一下腦垂體是最好的。按理說女孩子這個時候應該拔個兒了……”
一說起專業知識,寧欣很容易超常發揮。
她邊想邊說,自己沒什麼感覺,卻不知道她那一番話聽在沒有什麼醫學常識人的耳朵裡,會是什麼感覺?
許紹年越聽,臉色越白,心裡越難受,隻覺得自己這些年對妹妹太忽略了,妹妹生病都不知道。
那種自責的感覺折磨的他一分鐘都站不住了,拔腿就要往外麵走。
“哎,你乾什麼?”看許紹年轉身,寧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可能說多了。
“小欣,你好好說,小安到底是什麼病,有多嚴重?你怎麼看出來的,看的準嗎?你彆說那麼多,把紹年給嚇著了。”
寧奕對於妹妹總還是了解一些的。
他看寧欣雖然嘴裡嘰裡咕嚕說了一堆,可神色看上去很平靜,並沒有什麼擔心緊張的樣子。
直覺許小安應該沒事。
寧欣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嚇著人了,她連忙擋在了許紹年麵前。
“哎,你彆去找小安,她正幫我乾活呢。你這麼過去,她沒準還以為自己做錯什麼,我告狀了呢。你彆太擔心,我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帶著小安去做個身體檢查,有備無患,並不是說小安就有很嚴重的病。”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臉上現出了幾分糾結。
她想了想,斟酌的說:“許紹年,我也不知道這話該不該說。就是……如果可以,你把小安接到身邊住吧。我沒有說她跟著你姐姐不好的意思,隻是,比起寄人籬下,還是跟著親哥過比較好。”
說完,她伸手拉住了寧奕的手,又補充了一句:“就像我和我哥一樣。”
許紹年緊緊的抿著唇,手攥成了拳頭。
寧欣說的這些他又何嘗不知道?
他下鄉的時候妹妹隻有六歲,可那時候的小安開朗活潑,愛動愛跳,也一點都不胖。
而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