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岐:……
他歎了一口氣,隻能對百姓說:“諸位,不好意思,師尊身體不適,先走一步,我們會護送大家安全回臨仙城。”
“寧宗主對付妖物,肯定很累了,讓她早早回去休息吧。”
“是啊,能親眼看見寧宗主的風采,我們已經很滿足了。”
……
另一邊,慕嬋眨眨眼睛,說:“師尊怎麼走了?這麼好的機會,讓百姓都知道天雲宗的厲害,說不定今年會有更多弟子願意來天雲宗呢。”
蕭沉陌看著嘰嘰喳喳的百姓,若有所思。
而墨雲笙卻微微一笑:“她隻是還不習慣,我們也回去吧。”
.
天上一輪明月,靜靜照著地上還未融化的雪。
寧涼從秘境中走出來,身上幾乎被汗水浸透了,發絲黏在臉頰上。
她在秘境裡呆了七天,殺了靈獸,增長修為,這一次,沒有依靠晏無爭,也沒有召喚白鬼王,全靠她一個人。
酣暢淋漓的戰鬥之後,確實心中的沉重也減少了幾分。
她踏入‘極境’之後,修為已經很難靠吸收一些‘玄境’或是九星靈獸來提升了,想要突破‘荒境’必須要更大的機緣才行。
她施了一個潔淨術,將身上清理乾淨,踏著月色往清涼台走。
走了一段路,便看見前麵有個熟悉的身影,坐在輪椅上,手裡捧著一個白瓷罐子,正對著樹梢,讓融化的雪水順著葉片滴落下來。
他的小藥童甘遂正爬在樹上,把帶著殘雪的樹枝往他這邊扯,方便他接水。
墨雲笙披著雪白的狐裘,衣袖滑下來,露出一截蒼白消瘦的手臂,看的她心裡一陣難受。
那雙手,應該握著劍
,為蒼生而戰。
“宗主!”樹上的甘遂一抬頭看見她,連忙恭敬地喊了一聲。
這麼一喊,忽然腳下踩著的樹枝折斷,眼看就要掉下來,剛好砸在墨雲笙身上。
寧涼忽然抬起手,一片幽暗的夜色悄無聲息出現,托住甘遂的身體,將他穩穩放在地上。
甘遂臉色蒼白,連忙說:“我真沒用,差點兒L砸到墨蘅君。”
“沒關係。”墨雲笙將手裡的白瓷罐子遞給他,“回去吧。”
甘遂接過罐子,對著寧涼行了個禮,便匆匆跑了。
墨雲笙這才轉過身,看著她:“師尊閉關出來了?”
寧涼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到他身邊:“接這些殘雪做什麼?”
“煉藥。”他回答,“這些殘雪落在樹上,吸收了木之精華,又沒有沾染土氣,正好可以煉製一些清心安神的丹藥,比如‘清心丹’。”
“原來這麼講究,難怪這麼有用。”寧涼想起夜星每天吃清心丹的日子,那暴脾氣都變得無欲無求了,整天隻想掛在樹上。
“下次你若還想要什麼丹藥,可以告訴我。”他笑容清淺,“不必付診金了。”
寧涼愣了一下,想到自己拚命塞給他的錢,還覺得一陣肉疼。
那可是錢啊!
“沒事,反正我錢多。”她嘴硬地說。
墨雲笙有些無奈,正低下頭,卻忽然聽見她說:“其實那天我追著妖神白龍,在他身邊看見了寧暖。”
他唇邊淺淺的笑意忽然一凝,但隻是一瞬間便恢複了正常。
“哦?你見過她了。”
“嗯,我知道我和她的關係。”寧涼站在他麵前,“而且,我也知道真正的我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你對我寄予厚望,我也知道,隻是……蕭沉陌從百年之後來,你應該很清楚,你在我身上的希望,終究都會落空。”
“那又有什麼關係?”他輕描淡寫地說,“百年後的你不管有多邪惡,都不是現在的你。”
寧涼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沒有想到他竟然一點兒L也不在意。
“墨蘅君,當年在洛水之畔,我對你,隻是一場戲弄,你知道嗎?”
“知道。”他回答的兩個字,像在風中搖搖欲墜。
寧涼怔怔地看著他,既然知道,為什麼還義無反顧的相信她?
墨雲笙凝視著她,眉間那顆紅痣似乎比平時要黯淡許多。
“我一直都知道,但是,那四百年裡,哪怕你隻有一刻是真心的,即便我跌落塵埃,淪為凡人,與我而言,都是值得的。”
這一番話,聽在寧涼耳中,隻是讓她覺得愧疚和難過。
哪怕隻有一刻是真心的……但若是一刻真心都沒有呢?
她看著墨雲笙頭頂那個紅色的進度條:70%
她隱隱約約的明白了,治愈他不是要金錢,而是……要用她的愛。
為了她從雲端跌落,為了她在忘川河苦尋一百年,為了她
向黑鬼王許下心願……
這一切,隻是因為她一場戲弄,而他情根深種,再也無法解脫。
所以,他渴望的隻有一件事,就是她的真心。
寧涼慢慢走近他,在月色之下,緩緩俯下身,她看著他雙眸之中,自己越來越清晰的倒影。
他似乎靜止了,一動不動。
而寧涼卻看見他頭頂的進度條跳了一下,從70%,變成65%。
如果是虛情假意呢?他能察覺嗎?他可以分辨嗎?
他為了她已經變成這樣,哪怕她隻是騙騙他,他也會相信吧。
隻要能讓他進度條歸零,就算是治愈,到時候,就算他發現又是她的欺騙又如何?
治愈之後,係統評估通過,她就可以拿到獎勵。
對於一個陷入癡狂的男人,隻要一點點愛,他就足夠了……
他守護在天雲宗,巧妙地設局讓她回來,所求的,不正是她的回應嗎?
她可以騙過他的……
寧涼再靠近了一點,已經近到能聽見他小心翼翼的呼吸聲,他身上帶著草藥的清香,濃鬱得化不開,微微苦澀。
可在洛水之畔,高高在上的墨蘅君,衣擺翩飛之間,卻是纖塵不染的白雪氣息。
……
“你引誘了他。”
“如果不是你,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墨蘅君。”
……
寧涼的手悄悄握成拳,最終,她還是停留在距離他一尺之外,抬起手,彈了一下他肩上落下的一片枯葉。
她做不到。
他已經這個樣子了,她怎麼可能這麼惡劣?
太卑鄙,太無恥,太不堪,她不齒。
寧涼若無其事地直起身,仿佛真的隻是想幫他拂開落葉而已。
忽然,墨雲笙抬起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腕。
寧涼低下頭,對上他的眼睛,眼尾隱隱泛著一絲紅。
他輕輕笑起來:“騙我一下都不願意嗎?”
“前塵往事,你還是忘了吧。”寧涼想把手抽回來。
他看似病弱,孱弱不堪,可是用力抓著她時,卻仿佛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戰神墨蘅君,擁有她無法反抗的力量。
“憑什麼讓我忘?”他看著她的眼睛,“我寧願你哄騙我,也好過現在這樣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我做不到。”寧涼如實說,“墨蘅君,我很感謝你一直相信我,正因為這樣,我不想騙你。”
她一點一點從他手裡抽回自己的手。
墨雲笙這裡的獎勵恐怕是暫時拿不到了。
就像沒有拿到【妖神的約定】獎勵一樣,她勢必會無法得到一個重要的技能。
墨雲笙緩緩垂下眼睫。
“好。”他點點頭,“今日師尊剛剛出關,很辛苦,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送你回去吧。”寧涼說。
“不必。”
寧涼隻能自己往
前走,她走了幾步之後再回頭去看,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輕輕歎息了一聲,腳步沉重。
她沒有想到,對她最溫和最無害的墨蘅君,卻是最難治療的。
彆人的黑化的原因大約都是因為恨,慕嬋和夜星對北鬥仙君的恨,晏無爭被囚禁在黑暗中的恨……隻有墨蘅君,是因為愛。
太難了,簡直是地獄難度。
如果她不能愛上墨蘅君,豈不是治不好他?
假裝愛上他,或許可以治療一時,但要徹底治愈,寧涼抱著懷疑的態度。
畢竟墨蘅君又不傻。
他要她的真心,而非假意。
難。
正走著,忽然察覺到旁邊有什麼,她下意識抬起頭,便看見一側的樹梢上,有個少年枕著手臂半躺在上麵,白色衣擺和黑色長發一起垂下來,華麗異常,一時間有種令人目眩神迷的魅惑。
寧涼腳步一頓。
樹上的洛岐也轉過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寧涼腦海中浮現出剛剛那一幕,瞬間有種想殺人的衝動。
“你什麼時候偷偷藏在這裡的?”寧涼咬牙切齒地問。
洛岐:“我一直在這裡。”
“不可能!”寧涼斬釘截鐵地說,“墨雲笙不可能察覺不到你在這裡!”
“墨師兄一直知道我在這裡。”洛岐道,“你來之前,他還跟我說話。”
寧涼:……
也就是說,剛剛那一幕,他一直都看著?
“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見。”洛岐淡淡地說,“你也可以當做沒有見過我。”
寧涼一陣無語,要不是因為他是男主,她現在就想殺人滅口。
洛岐看向他,有些好笑地說:“你不會還覺得不好意思吧?剛剛那樣子,我以為你要輕薄墨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