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的手如同一截枯木,冰冷僵硬,似乎完全失去了生機,小寧涼低頭一看,隻見他大睜著含淚的雙眼,直直地看著她,眼眸深處,光芒緩緩消失。
他死了……
小寧涼下意識要甩開他的手,可是他攥得死死的,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無論如何都不肯鬆開。
她隻得不停用力,而此時那些妖兵已經圍上來了,她一邊拽,一邊躲,巫妖那枯瘦的身體差點兒從石床上拽了下來。
混亂之間,她背在身上裝滿金銀珠寶的包袱散開,落了一地。
就在這時,妖王和一群妖族臣子也進來,看見這一幕,那些臣子頓時哭天搶地,大罵她對巫妖大人不敬,大逆不道。
“寧涼!”妖王一聲大喝,“你怎敢如此?巫妖大人怎麼了?”
“陛下!”王後哭著跑到他身邊,“巫妖大人預言了她是將妖族帶入滅頂之災的異端,她惱羞成怒之下,就對巫妖大人下了毒手!巫妖大人已經死了……”
“胡說!我根本沒有……”小寧涼說著說著,才覺得不對勁,方才掙紮拖拽之中,她手上身上沾了不少黏糊糊的東西,竟然都是鮮血。
巫妖胸口一個汩汩流血的傷口,因為他穿著黑色厚重的袍子,她方才竟沒有看見。
她看向王後,一雙清澈的眼睛裡,滿是疑惑和憤怒,還有難以察覺的悲傷。
她腦海中浮現出王後寵愛寧暖的畫麵,對她千依百順,予取予求。
她又想起彩媽每次聽說彩鈴要回來,會提前好幾天準備彩鈴喜歡的飯菜,在路口張望好幾天。
寧涼心臟上也掠過一絲痛楚。
“你想誣陷我?”小寧涼終於扯開了巫妖的手,在妖兵的步步緊逼中,已經退到牆角,無路可退了。
“此事是我與暖暖親眼所見,何來誣陷?”王後看了一眼門口。
寧暖渾身顫抖,雙眼通紅,眼淚撲簌簌滾下來,在妖王也朝她看過去時,她用力點了點頭。
“是!是寧涼殺了巫妖大人!”
聽到被視為祥瑞,將來會嫁入九重天上的寧暖公主的確認,其餘臣子也紛紛開口。
“她偷了這麼多金銀珠寶,早就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今日,她還勾結了一個外人,打傷了許多妖族!”
“她和幽都也關係匪淺,巫妖大人既然預言她是異端災禍,那恐怕和即將出世的邪神也脫不了乾係吧!”
……
聽著這些聲音,妖王的麵色越來越難看。
小寧涼冷笑地看著他們,這些人一向如此,她也無需浪費口舌,麵對一群早就將她視為異端的人,她怎麼解釋都是徒勞。
有寧暖作證,更沒有人會相信她了。
她抽出了‘葬月劍’,用力握在手中。
“我沒有殺巫妖,信不信隨便你們,但我絕不會束手就擒,白白擔下這個罪名!”
妖王怒道:“把她拿
下!”
妖兵一湧而上,這一次,還有妖王身邊的高手,個個都是‘禁’的修為,小寧涼此時還遠遠沒有妖神的修為,隻是靠著晏無爭的指點,修為增長迅速,但她這個年紀,也才剛剛突破了‘玄境’,已是難得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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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玄境’在禁麵前,同樣不堪一擊。
很快,她就被打傷,扔進了‘煉妖塔’中。
所謂的‘煉妖塔’,便是懲罰犯罪或者邪惡的妖族,煉化他們的靈魂,讓他們永世留在煉妖塔中,不得輪回,不得超脫。
隻有罪大惡極,惡貫滿盈的妖族才會被扔進去。
她這樣預言中的異端,會為妖族帶來滅頂之災,當然逃不過。
‘煉妖塔’中充滿白色的迷霧,這霧氣帶著腐蝕的能力,一旦沾染上,很快肉身會化為一灘血水,隻留下靈魂,飄到‘煉妖塔’的中心,被地底的妖火淬煉。
小寧涼一進去便想方設法阻擋迷霧侵襲,可她現在的修為也不過抵擋一時,很快靈力耗儘,她也隻有死路一條。
好在她很快就發現,那把‘葬月劍’不一般,在霧氣中,晶瑩的劍身上緩緩散發出一絲寒涼的氣息,四周的霧氣仿佛有所畏懼一般,紛紛退避。
她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迷霧,懷裡抱著‘葬月劍’,喃喃地說:“要是你還能再出現一次就好了。”
儘管滿身傷痕,她還是不願意放棄,在無邊無際的迷霧中奔跑著,尋找‘煉妖塔’的出口。
“爭爭!爭爭——!”
寧涼看著‘返塵鏡’裡的少女,跌跌撞撞,傷痕累累。
這個時候的晏無爭,又在做什麼?
他現在不是邪神,身邊隻是帶著小黑狗,除了教寧涼使用過【獻祭召喚】以外,從未展露過他的身手。
但寧涼猜測,他現在的修為,應該不高。
有兩個證據。
第一,他在荒洲境的這幾年,一直兢兢業業采藥賣藥,偶爾也會受些閒氣,他都忍讓了,也會教小寧涼不必事事計較,得饒人處且饒人,他若是邪神,連打工都不可能,更彆說忍讓。
第二,他身邊帶著小黑狗,在天雲宗時,寧涼便發現了,小黑狗隻會時時刻刻跟在軟弱的晏無爭身邊,在邪神晏無爭出現時,小黑狗是不敢靠近的。
她有一種猜測,或許晏無爭原本就是一體雙魂,或者有黑白兩麵。
黑的那一麵,才是真正住在黑暗的君王,而白的那一麵,並不能使用這部分力量。
但是,為了保護白的這一麵,黑的那一麵創造了小黑狗。
在荒洲境這麼多年,寧涼從未見過晏無爭的邪神本相,她猜測應該是他自己有意壓製的,此前晏無爭對小寧涼也說過,回到幽都之後,他就不再是他。
也許在幽都,他就無法壓製自己的本相。
所以現在的晏無爭,根本不可能救小寧涼。
寧涼看著她在‘煉妖塔’中撞得頭破血流,雖然知道她不會死,可就這麼看著,還
是無比難受。
好在這時候一滴血也慢慢乾涸了,‘返塵鏡’中的畫麵消失。
她不準備繼續看,收起了‘返塵鏡’,躺在床上,心情久久難以平複。
巫妖究竟是誰殺的?是王後嗎?
可是為什麼呢?
巫妖預言了她會為妖界帶來滅頂之災,那麼,將她扔進‘煉妖塔’,讓她永世不得超生,不就好了嗎?
巫妖在妖界的地位極高,有點兒像是殷念雪當年在魔界的聖巫女的地位,被所有魔族頂禮膜拜。
王後和寧暖都說謊了,看寧暖的樣子,還受了極大的驚嚇,眼睛都哭腫了。
難道當時有刺客,刺殺了巫妖,兩人順便嫁禍給她。
畢竟當時小寧涼確實和他們不和,王後因為從出生就扔了她,和她難以維係感情,小寧涼對她也完全不親近。
至於寧暖,她就是個被眾星捧月慣了的驕傲公主,從她出生起,身上就帶著祥瑞的光環,因為將來據說要嫁給岐山的鳳凰,所以,在妖族眼中,她已然是神了。
她偶爾出宮,妖城中的百姓為了見她一麵,可謂是萬人空巷,擠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而寧暖早已將這些視為理所當然。
所以,當寧涼出現時,這張和她一模一樣的臉,就讓她格外厭惡,一個出生就被扔掉的怪物,憑什麼和她相像?
寧暖原本想把寧涼這張臉毀掉,可是幾次三番都失敗,還反被寧涼教訓了好幾次,他們兩人的關係,隻能說惡劣到了極點。
寧暖嫁禍給她,她絲毫不意外。
她隻是想知道,殺死巫妖的凶手究竟是誰?
寧涼腦海中,浮現出當時的一幕幕畫麵。
王後派人把她引去,驚慌失措的寧暖,瀕死前大喊‘異端’的巫妖,以及那雙枯木一樣死死抓著她的手……
莫非……
一個荒誕的想法驟然出現在寧涼腦海中。
或許巫妖大喊的那個‘異端’根本不是她?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寧涼排除,怎麼可能不是她?
獻祭了半個妖族的是她,成為妖神的是她,被墨蘅君封印的也是她,在百年後,和邪神一起滅世的也是她……
她根本不應該存在這一絲僥幸的。
寧涼抬起手,覆在眼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腦海中紛亂的思緒清理出去。
夜已深沉,她也漸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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魘洲境
明月隱於烏雲之後,淅淅瀝瀝飄下的雨絲,像是一張飄渺的網,輕輕籠著寒涼的夜色。
白色的巨龍身體從一座座高聳的石山間穿行而過,鋒利的鱗片擦著世麵,發出刺耳的聲音。
行了一段路之後,他停下來,抬起頭,看著不遠處坐在最高的一座石山之上的少年。
他一身黑袍,曲著一條腿,靠著身後的石頭,在他腳下,一條小黑狗匍匐在地上,眼睛卻冷冷盯著白龍。
聽到龍鱗剮蹭的聲音,少年也轉過頭,瞥了他一眼。
“你我之間,或許有合作的可能。”白龍看著他,不卑不亢地說。
晏無爭嘴角邊浮現冷笑:“沒興趣。”
“你現在深陷詛咒,需要我的幫忙,否則天亮之後,你依舊隻能躲藏起來。”
晏無爭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危險。
白龍道:“我並非威脅你,你可以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