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似乎又大了一些,高聳林立的巨石被大雨衝刷得乾乾淨淨。
夜色之中,幾乎沒有光。
“‘煉妖塔’倒了,那隻跑出來的妖物,就是最邪惡,最可怕的神嗎?”晏無爭懶散地問。
若不是事關寧涼,他實在不想看這些愚蠢的記憶,他對寧暖沒有任何容忍度,尤其是這個女人又蠢又惡毒。
她破壞了‘煉妖塔’中的封印,隻是為了殺死寧涼一個人。
可代價,卻是整個妖族。
雖說晏無爭也自知自己是個惡人,可是他最看不上的一種惡,是因為愚蠢的腦子做出了選擇,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錯,這樣的惡,是不自知的惡,因為自身沒有承擔低價的能力,因為這樣的惡,隻能轉移給無辜的人承受。
這世間,偏偏這樣的惡人是最多的。。
白龍也看著寧暖,這一切,他從前並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他根本不會選擇和她合作。
所有人都以為她隻是一個出生就會笑,受儘寵愛的妖族公主,因為她一母同胞的妹妹是惡貫滿盈的妖神,所以她受到牽連,妖族幾l乎覆滅,後來還能讓六界中最強的戰神墨蘅君娶她,她一定是一位高貴純潔的公主。
當年她死之後沒有多久,墨蘅君也隕落了,六界都猜測是殉情,可見墨蘅君對她用情至深。
這千年來,白龍都被鎮壓在天雲宗之下,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所以,當他自封印中蘇醒後,想選擇一個和寧涼相同血脈的人融合妖力,第一時間便選擇了寧暖。
後來才知道,她不僅修為差,連心性都如此愚蠢。
浪費了他這麼多年時間。
當初隨便選個人都不會讓他一敗塗地至此。
“不,這隻妖物名為‘十煞災殃’,雖是上古的妖獸,和神卻還差著遙遠的距離。之所以被墨蘅君親自封印在‘煉妖塔’中,乃是因為他會帶來十大災煞,諸如水災,風暴,蟲災,乾旱……而其中,最可怕的,是疫災,他會讓所有生靈感染一種血液變黑的疫病,他們死後,血肉被他吸收,他會越來越強大。雖不是神,可是殺傷力卻比許多神都厲害。”
晏無爭了然地點頭,然後又問:“既然都如此邪惡了,那麼,你所說的最邪惡,最可怕的神到底是誰?”
白龍看了他一眼,卻沉默了。
晏無爭腳邊的小黑狗抬起頭,看著從天而降的雨水,雙眼中滿是哀戚之色。
他回頭看了看晏無爭,想往他腳邊湊,卻因為他身上強大的威壓而退卻。
最後,他隻能默默地低下頭,趴在地上,雨水打濕了他的毛發,讓他也不知不覺回想起千年之前,在荒洲境生活的時光。
看見白龍不說胡,晏無爭也失去了耐心,一抬手,再次劃過寧暖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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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妖塔’……倒了?”大殿之中,妖王忽然感覺雙腿無力,跌坐在王座上,臉上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墨蘅君的封印,也破開了
嗎?是誰?誰有這樣的本事?那個封印根本不可能破開啊!”
妖族大大小小的官員麵麵相覷,人人都驚慌,不敢說話。
寧暖低下頭,用力絞著自己的衣袖。
不能怪她,都怪晏無爭!
是他先破開了封印,若非如此,以她的修為,怎麼可能破壞那麼強大的封印?
那個封印已經有兩萬多年了,從未出過意外,誰知道晏無爭是怎麼破開的?
“陛下!不好了!‘煉妖塔’倒塌,‘十煞災殃’跑出來了!”
“什麼?!”妖王猛地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說,“十,十……”
“外麵天怎麼黑了?”有人走到窗邊,看著外滿迅速變得漆黑的天色,臉上表情變得無比驚恐。
“聽說‘十煞災殃’引起的‘十煞’之中,便有‘夜災’,乃是極其罕見的,是令他力量所及的一切地方陷入黑暗,在此期間,會死去無數生靈,而這些生靈,都是他的養分,死的生靈越多,他就會越強!”一名妖族官員說。
妖王顫抖著道:“快,快去請墨蘅君!”
“陛下,我們妖族不能擅自前往神界,更彆說去洛水神府了!”
“那立即派出妖兵,阻止‘十煞災殃’,若是完了,我們妖族就完了!”
武將們紛紛領命,飛快地奔出去。
妖王在大殿中走來走去,立即道:“去查!到底是誰打開了‘煉妖塔’的封印,查到之後,立即處死!”
“陛下,涼公主被關在裡麵,方才‘煉妖塔’上的封印鬆動,有人闖進去,想必是為了救她。”一名官員說,“而涼公主在‘煉妖塔’中關了三天三夜,想必受儘折磨,生不如死,她必定懷恨在心……”
妖王忽然止步,想到什麼,用力一拍王座:“一定是晏無爭,他是幽都少主,隻有他有這個能力!愚蠢,他和寧涼都是蠢貨!我妖族因他們遭此大難,我一定要告到神王陛下麵前!絕不會善罷甘休!”
聽到妖王的話,寧暖顫抖的身體終於漸漸平息,她鬆了一口氣。
太好了,這下寧涼就算逃出去,也不可能活下來了。
這麼大的罪,隻能受天譴了!
“暖兒L!”妖王想起了什麼,忽然看向她,雙目中帶著深切的渴盼,“你是妖界的祥瑞,能為妖界帶來福澤,你要誠心地向上天祈求,保佑妖族能順利度過這場難關。”
“是,暖兒L知道了,暖兒L一定會誠心祈求的。”
所有人都看向寧暖,似乎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寧暖終於又感覺到了之前榮耀加身的感覺。
出了事情,大家都會知道,她才是那個祥瑞。
接下來,她去了神殿中,但卻沒有向以往那樣,誠心跪拜在妖神麵前。
自從巫妖說了寧涼是妖神之後,她從小到大的信仰就徹底崩塌了,她再也不信神。
她抬起頭,看著盤旋在神殿中的龍形塑像,冷冷一笑。
“什
麼妖神?從今天開始,誰會把你當成神?你是帶來災禍的異端。”
王後匆匆忙忙跑進來,焦急地問:“暖暖,事情鬨得這麼大,要是神界派人下來,找到寧涼的話,事情會不會敗露?我聽說墨蘅君打算收寧涼為徒,他會為寧涼主持公道嗎?”
寧暖有些不耐煩:“事情鬨得越大,她就越沒有活下來的可能,你怕什麼?”
“我隻是害怕萬一……”王後憂心忡忡,“你不是祥瑞,她才是,現在妖界又變成這個樣子,是不是……”
“母後!”寧暖打斷她,冷冷地逼近她,“妖界變成這個樣子,所有人都知道是她害的!是她和晏無爭破壞了‘煉妖塔’的封印,釋放了‘十煞災殃’,如今妖界有無數生靈會死去,她不是災禍是什麼?你如今還相信巫妖的話嗎?他的預言根本就是個錯誤!”
王後被她一番話震在原地,半晌才如夢初醒:“對,你說的對,是她,是她……”
她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往外走,口中喃喃念著‘寧涼是個災禍,寧涼是個異端,我扔掉她是沒有錯的……’
寧暖看著她的背影,她和寧涼的身份這件事,除了她之外,隻有王後知道了……
轟隆——!
忽然外麵一聲巨響,神殿的一側轟然倒塌,一個龐大的,渾身長滿詭異眼睛的妖物砸在地麵上,砸出一個巨大的深坑。
煙塵四起。
唰——!
血紅的倒刺迅速鑽出深坑,釘在地麵上,支撐著一隻詭異的妖物爬上來。
此時的‘十煞災殃’已經和‘煉妖塔’中大不一樣了,他身上的倒刺和眼睛,比之前都了無數倍,密密麻麻,令人作嘔。
可惜,儘管如此,他身上還是傷痕累累,一大半倒刺已經折斷,眼睛也瞎了一半。
他充滿驚慌,殘餘的眼睛迅速轉著,忽然看到了寧暖。
“是你,原來你在這裡!吞噬了你,我就可以打敗邪神了!”
‘十煞災殃’瘋狂地用倒刺支撐著身體,衝向寧暖。
寧暖驚叫一聲,立刻轉身逃跑,可是她的速度卻快不過這龐大的妖物,眼看即將被倒刺刺中,她忽然一甩衣袖,一把軟劍蛇一般鑽出,卷住前麵的王後,將她往後一甩。
倒刺瞬間傳統了王後的身體,她大睜著雙眼,難以置信地看向寧暖。
“你……”她忽然響起巫妖的話,淚水驟然滑落,不知道是悔恨還是不甘心,“異端……你才是……災禍……”
寧暖一咬牙,頭也不回地飛奔出去。
‘十煞災殃’還想去追,一道黑色的光從天而降,浩浩蕩蕩切開了神殿,也將這巨大妖獸的身體切成兩半。
嗷嗷嗷嗷——!!!
妖獸的慘叫響徹天地。
可是在邪神手下,他幾l乎沒有反抗的能力。
切開的身體爆出腥臭的血漿,如同河流一般流向妖界的土地,所到之處,花草樹木全都枯萎,土地迅速焦黑,失去了生機。
晏無爭立在半空,垂下微微帶著血紅的眼眸,漠然地俯視著這一切。
妖獸死亡,妖界的天空卻沒有恢複光明。
濃鬱的黑夜如同墨水一般,無法化開。
‘十煞災殃’雖然死亡,可他出世,妖界的大地上無數災煞開始爆發,妖城中的百姓感染了那種血液會變成黑色的疫病,在痛苦中慘叫著死去。
疫病迅速蔓延出城外……
整片荒洲境,變成了煉獄。
晏無爭的目光看向遠處,疫病不是他能阻止的,是天生邪惡的神,隻會破壞和毀滅,並不會挽救。
他抬起手,有些陌生地看著,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嗎?
“嗬嗬……”他發出了怪異的笑聲,“難怪……你是邪神。”
就在這時,他的手指上,落下了幾l片冰涼的霜花。
晏無爭偏了一下頭,慢慢轉身。
身後的黑暗中,一道劍光從天而降,霸道的劍氣轟轟烈烈,浩浩蕩蕩驅散了所有黑暗。
黑暗散去之後,妖城中滿城屍體的慘狀更加觸目驚心。
今日原本是為巫妖送葬的日子,家家戶戶門上都掛著白幡,滿地都是紙錢,現在正好應景了。
滿城縞素,就是為這些無辜百姓送葬吧。
晏無爭揚起唇角,笑容譏諷而涼薄,邪氣凜然。
“墨蘅君,你來晚了。”他冷冷開口。
他開口的同時,奔湧的黑色閃電,以他為中心,如同浪潮一般朝著四麵八方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