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1 / 2)

裴晏自外圍走入,目光幽然落在薑離身上。

一旁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禮,“草民康隆拜見大人,大人怎有興致過來?”

說著話,康隆擠眉弄眼擺手,幾個護衛忙將小廝放了開,滿眼憤懣的康景明也轉身見禮,裴晏沒做聲,仍看著薑離,“薛姑娘怎會在此?”

隨行的武衛已喝散人群,薑離近前兩步道:“來買胭脂。”

方璿也笑著道:“裴世子,許久不見了。”

裴晏點頭致意,“簡夫人。”

言畢他看向康隆,“光天化日,這是在做什麼?”

康隆麵上堆出討好的笑,“草民愚魯,讓大人見笑了,就是在教訓個不聽話的家奴,什麼打死之言都是嚇他的。”

裴晏又掃了一眼氣憤未消的康景明,“我記得這鋪子是康家二房所有,你攔著他不許進門是何緣故?”

見糊弄不過去,康隆隻好唉聲歎氣道,“大人有所不知,這鋪子原先確是二房所有,但眼下二房已無人了。景明雖在二房長大,可他並未入族譜,這幾年,這鋪子也全靠著韻兒支撐,自韻兒出事後景明哀慟至今,好好的鋪子被他管的日漸衰敗,既是如此,我做為康家長房家主,不可能坐視不理不是?”

怕裴晏發難,他從懷中掏出張公文,“您看,這是草民前兩日去衙門辦的文書,這鋪子按章程入大房名下,與他康景明無關的……”

裴晏看康景明,康景明苦澀道:“若非你們逼姐姐履親,她也不會為那新娘屠夫所害,這本是姐姐的嫁妝鋪子,店內還有她頗多遺物,如今她尚未入土為安,你便這般占了,你可想過逝者為大?”

康隆不忿道:“韻兒已出事四個月,我等四個月已仁至義儘了,那親事是一早定好的,與我何乾?你如今什麼都能怨怪,是恨不得我們給韻兒陪葬才好!這鋪子確是她嫁妝,但她如今人沒了,婚事也不了了之,難道我任你敗壞祖業不成?”

康景明麵色愈發難看,落在身側的手也緊攥起來。

康隆又道:“你那宅子按理我也該收回的,但看在韻兒麵子上,我與你留一線餘地,往後你做什麼都好,但彆來沾康家的祖業,你也不看看這幾個月閣中生意成什麼樣子,隻怕連浮香齋三日的進賬都比不過!”

他越說越氣,又想著裴晏在此,忙輕咳一聲道:“至於什麼遺物,你拿便是……大人明鑒,小人一切章程皆合規合度,絕不是欺負人。”

裴晏接手案子時見過所有受害者家屬,也知康家二房這位公子的私生子出身,他無權斷其家務事,先道:“康韻的案子衙門要重新核查,正好你們都在,準備問證吧。”

康隆微訝,“怎麼好端端又要核問?”

隨行的盧卓上前來,“康老爺答問便是,康公子,你也配合一下,進店中回話吧。”

康隆不敢忤逆,忙不迭道:“大人也請入店中說話吧,這位夫人也請——”

長街上人來人往,的確多有不便,裴晏踱步入門,方璿帶著薑離二人跟上,入了堂中,編輯店內闊達,櫃閣林立,胭脂水粉、香膏首飾看得人眼花繚亂。

康隆想起薑離所以,吩咐夥計,“還不好好伺候夫人和小姐?”

夥計忙上前,“夫人,小姐,請這邊看……”

盧卓在東側問案,夥計有意帶方璿二人看西側櫃台上的胭脂,但這時,站在大堂正中的裴晏忽然開口道:“薛姑娘,請借一步說話。”

薑離有些意外,方璿和簡思勤也麵露詫異,很快方璿道:“去吧阿泠,我去看看香粉。”

薑離不太情願地轉身回來,“大人有何見教?”

裴晏目光掃過她的手,語聲微低道:“薛姑娘受著傷,卻有心思來買胭脂,還恰好來了凝香閣,如果姑娘是想幫付姑娘調查真凶,在義莊時,為何不問我?”

他語氣溫潤,目光卻有些莫測,薑離一怔道:“大人誤會了……”

裴晏目色不改,似將她看透,“姑娘對此案用心,無論是為了付姑娘,還是為了早間那五位受害者,姑娘問,我自不會瞞,但可惜,姑娘似乎不夠信我。”

薑離欲言又止,裴晏道:“此案自六月起,至今已有五月,五位受害者的人際交往、喜好生平及遇害經過尤其繁雜,現如今大理寺關乎此案的公文都足有數十冊,若姑娘想隻憑自己探查線索實在不易。”

薑離心底湧起一股難言的古怪,“查命案是大理寺甚為緊要的公務,而大人與我隻有兩麵之緣,我問什麼大人便不瞞什麼,大人何以信我?”

裴晏坦然道:“姑娘救了第六位受害者的性命,驗傷在前驗屍在後,憑這些,沒有理由不信姑娘。”

薑離深深看他一眼,還是道:“可惜我是醫家,我也沒有大人想的那般關心命案,多謝大人好意了。”

她說完轉身而走,回到方璿身邊時,她正挑了一套時興的芍藥香粉,她堂堂刺史夫人,自不會真讓薑離孝敬,給薑離也挑了兩套方才了興。今日雪雖停了,卻是個陰天,再加上冬日天黑的早,三人便與裴晏告彆離了凝香閣。

上了馬車,簡思勤忙問:“妹妹,適才裴少卿與你說什麼了?”

薑離平靜道:“問付姑娘的病情罷了。”

馬車轔轔而動,往簡府所在的通義坊去,此時天色將晚,道旁鱗次櫛比的酒肆茶樓皆亮起燈籠,一片燈火熒煌間,簡思勤指著窗外道:“妹妹快看——”

薑離探身望去,下一刻,她清淩淩的眼瞳狠狠一顫。

簡思勤未察,隻問:“妹妹可聽過‘登仙醉慕莊生蝶,誰夢極樂在長安’的詩文嗎?就是寫這登仙極樂樓的,這樓是廣陵蘇氏的產業,五年前著過一場大火,今歲開春才重建起來,如今才半年,又成了長安城夜夜笙歌的銷金窟。”

薑離目之所及,一棟光彩奪目的樓闕正佇立在長街儘頭,其主樓高五重,雕甍畫拱,朱欄彩檻,曲尺朵樓廊橋相連,若飛虹淩空,彩旗繡旌金翠相招,似夢幻瓊樓,再加上悠揚的絲竹簫鼓之聲,確是人間極樂地,薑離眯著眸子,心腔發緊,周身肌膚也似燎起一陣灼痛,她放下簾絡,氣息僵滯地坐了回來。

簡思勤道:“這裡雖是風月地,可賞之樂卻頗多,許多閨閣女子常常扮作男兒來此消遣,等你哪日有了興致,表哥帶你去見識見識。”

薑離扯出一絲笑,“好,多謝表哥。”

……

簡家的宅邸精巧闊達,亭台幽然,園景寫意,方璿更為薑離備下一處華美錦繡的閨房以讓她隨時來小住,剛看完閨房,簡伯承下值歸來。

簡伯承年過四十,氣質儒雅隨和,幾日未見外甥女,自又是一番噓寒問暖,待用晚膳時,他也提起那新娘屠夫的案子,為錢甘棠萬分惋惜。

聽簡思勤說起裴晏調查此案,簡伯承歎道:“那孩子也是不易,當年他父親去世之時他才五歲,老國公身體又不好,不知多少人說裴國公府後繼無人,後來他卻青出於藍了,今日我和工部的馮大人閒聊,還聽說四年前他想去工部和刑部,卻都被陛下否了,這麼幾年曆練完了,卻去了大理寺,倒叫人意外……”

薑離聽著此言,一時恍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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