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吃的是牛肉麵。
遲拓等這一天很久了,昨天從機場到家半夜鹵了一鍋牛腱子,用的是他舅舅麵店的方子,配合安也的口味加了辣。
撇了油花的牛肉湯裡麵有脆嫩的小青菜和切成薄片的鹵牛肉,麵不多,安也挑了幾筷子就見底了,遲拓看安也咬著筷子頭看他,又從自己碗裡挑了一筷子給她。
深夜靜謐,遲拓酒沒有完全醒,喝了一碗牛肉湯胃舒服了一點以後就一直在看安也吃麵。
她吃東西慢,但是吃得很專心,頭都不抬,額角沁出細密的汗。剛才他在廚房裡忙的時候她已經洗了澡,現在身上是穿了能有一輩子的吊帶熱褲,細吊帶卡在鎖骨上,鎖骨陰影的地方,也沁出細密的汗,燈光下閃著光。
這個畫麵,遲拓懷念了十年。
酒意又開始洶湧往上冒,他咳了一聲,突然有些想出去抽根煙冷靜一下。
安也說了試一試以後,這似乎是第一次他切實的感受到了孤男寡女,她電影殺青,他明天請了假打算陪她一天,他們倆從現在開始一直到明天下午,都沒什麼事,能完全膩在一起。
前麵幾次親密接觸都是安也主動的,她對情感有好奇心,可能和演員這個職業有關,她每次主動似乎都是基於對於人類情感的好奇試探,或者特彆單純的想在那個氣氛下做點什麼。
這個十年來隻專心演戲的傻瓜,對真實情感一無所知。
她不知道一個男人,對一個自己喜歡了十幾年的女人,會有什麼樣的執念。
他有點後悔今天晚上殺青宴的時候因為想著安也發向日葵的樣子,心不在焉的沒注意同桌敬酒倒的是所謂的他自己調的烈酒,半杯一口悶了。
本來就已經岌岌可危的自製力現在已經可憐得連影都看不到了。
隔壁哐得一聲,特彆大聲,把專心嚼牛肉的安也嚇了一跳。
“對門……”遲拓現在居然有些慶幸,這不怎麼和諧的聲音壓掉了他心裡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應該是小夫妻,感情磨合期。”
安也呆呆的。
又是哐得一聲。
隱約傳來有男女大聲說話的聲音,聽不太清,隻能聽到重音,還挺有規律,一般重音結束就會哐得一聲。
“一般響個四五聲就結束了。”遲拓在旁邊解說,“我確認過,不是打架,半個月一次,一般吵完第二天早上出門還都是手拉手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
安也咽下牛肉,一言難儘的看著他:“……你還挺八卦。”
“嗯。”遲拓點頭,繼續分享八卦,“隔壁那個男的長得很凶,我最開始以為是家暴還報過警,結果打開門人家小夫妻摟在一起,說隻是兩人異地婚姻,難得見麵交流起來比較激烈……。”
安也:“……啊?”
“嗯,後來我買了箱水果送去賠罪。”遲拓總結,“夫妻人還不錯。”
似乎是為了印證遲拓的話,對麵
又哐了一聲之後,開始有了笑聲。
聲音小了,再後麵就漸漸聽不到了。
安也還在專心致誌地吃麵,吃了半個小時了,一個小號麵碗裡麵還飄著青菜和牛肉。
遲拓跟她說完鄰居的八卦後就又安靜了,和剛才一樣,靠在椅背上看著她。
其實她能感覺到,今天晚上的氣氛有一點不對勁。
遲拓肯定是喝醉了,但是沒有醉到神誌不清,剛才在車上其實已經緩過來一大半,喝了碗熱氣騰騰的牛肉湯,臉色也好看了很多。
他們的相處其實也和以前的每一天都差不多,很日常。
但是,安也盯著碗裡麵那根一直夾不起來的青菜。
但是,她莫名的緊張得有些手抖。
“你……”她終於忍不住,“吃完了就去洗澡,喝了酒彆泡澡,水溫也彆弄太高。”
遲拓還是坐著沒動。
很日常,但是那種家人一樣相處的感覺,不見了。
他隻是坐著,安也就覺得有些坐立難安。
安也放下筷子,瞪他。
遲拓歎了口氣,起身,先把自己的碗筷收拾掉,然後晃晃悠悠的進了房間。
安也盯著碗裡的牛肉,半分鐘後,遲拓又走了出來,敲了敲餐桌。
安也抬頭看他。
他說:“晚上你睡自己的房間,我今天不一定忍得住。”
安也:“……”
他說完,揉了揉她吹得亂蓬蓬的腦袋,又晃晃悠悠的進了房間。
“為什麼?”安也在他進房間之前開了口。
遲拓歎了口氣:“因為你還在怕。”
安也轉身看他,眼底有些困惑。
“第一次接吻的時候,你屏過氣。”遲拓說,“後來每一次接吻,你都會在中間睜眼確認一次。”
“還有那次……”遲拓停頓了一下,“浴室裡那次,你也害怕了。”
安也咬著嘴唇不說話。
“我不急。”遲拓笑看著她,“隻是今天有點難忍。”
從安也在人群裡發向日葵開始,他心裡麵就堵著一股無名火。
和安久久重逢前,他忐忑過很多次。
那個活在聚光燈下的女明星安也,麵目其實很模糊,他看不到她真實的情緒,隻能看她一次次登上大熒幕,在裡麵扮演各種不同的人生,在裡麵尋找她可能會存在的真實的喜怒哀樂。
他並不知道安久久在變成安也的過程裡,安久久這個人改變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