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腳印蜿蜒一路,一直延伸至院外。
身後,薛懷靈的聲音響了起來:“是有誰來了嗎?”
她正要踏出門來看個究竟,陸聞樞抬手一拂,靈力抹過,那一串淩亂腳印消失不見,雪地重新歸於平整。
“未有誰來。”陸聞樞答道。
他將雪地裡的痕跡全部抹去,待到薛懷靈踏出來,見到的隻剩平整如初的滿院雪色,淒淒茫茫,雪如飛絮,仍在一刻不停地落下。
薛懷靈眉頭輕皺,正要再問什麼,陸聞樞道:“靈兒,我有事要處理,暫時不能陪你了。”
言罷便飛身而去。
薛懷靈看著他離開得很快的背影,微微皺起的纖細眉頭卻依舊沒舒展開。
薛懷靈心裡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一種異樣的直覺。
她覺得陸聞樞突然甩下她,和青峰上那個凡人有關係。
想到這,薛懷靈臉色變得極為難堪,她抿了抿唇,也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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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懷靈,陸嬋璣記得她。
那是十三年前,她剛隨著陸聞樞從凡世來道巨海十洲的時候。
她被雪妖的妖氣擊中,渾身冰冷,呼氣時胸口都在疼。
那時她奄奄一息,就要死了,但陸聞樞給她渡了靈力,注入了一線生機。之後,陸聞樞帶著她,一路來到風息穀,為她要到風淩丹,驅逐了她身體裡那股極寒之氣,她才得以保住一條命。
陸嬋璣就是在那裡見到的薛懷靈。
和十三年前一樣,薛懷靈依舊是當年那個俊秀靈逸、神采飛揚的少女,容貌沒有絲毫變化,氣度甚至要比往日更奪目。
見到曾經救過她命的人的女兒,見到她,她應當要開心,要感激才對,可陸嬋璣不知道為什麼,眼裡的淚卻爭先恐後地往外湧,眼眶被雪粒子刮得生疼。
路上,風雪依舊肆虐。
主峰的道路兩旁,有兩位仙侍正在搬運種草種花。
白皚皚的大雪之上,突然出現了兩種金黃色的植株,就如同霧中點著的燈籠一樣鮮亮。
“小心點,這可是掌門專門從風息穀弄來的黃渠和蔓金苔,可千萬彆毛手毛腳。一不小心弄死了,掌門怪罪下來,唯你是問。”
“好端端的,往雪地裡種些花草做什麼?”
“還能是為什麼?懷靈仙子一看就是要長住承劍門的了。掌門怕懷靈仙子不習慣炎洲的環境,特意弄來的。”
“懷靈仙子小時候就曾和她哥哥一道,被風息穀穀主送來我們承劍門練劍,和少門主可謂情誼深厚,聽說,最近兩人就要結成道侶,是真的嗎?”
“八成是,那可真是天造地設舉世無雙的一對。”
“可是,若真是這樣……青峰上那位,要怎麼辦?”
“青峰上那位?……這能比嗎?養一個凡人,和養隻寵物有什麼區彆?不能太當回事。”
他們還在說著什麼,陸嬋璣耳朵裡嗡嗡,又開始聽不真切了。
她看著那金燦燦的兩種花草,在白色雪地裡分外顯眼,可笑自己來時,滿心滿眼想的全是陸聞樞,竟對這些變化視而不見。
那幾個仙侍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陸嬋璣連忙將鬥篷裹了又裹,不想被她們看到她的行蹤,狼狽轉身走入風雪中。
—
聆春閣上鈴鐺再次響起。
陸聞樞垂眸往下看去,往日裡總是很快就出現在院子裡麵,仰著臉看向他的陸嬋璣今日卻沒有出現。
陸聞樞又等了片刻,依舊沒能等來陸嬋璣。
他能感受到,陸嬋璣在她的房間。
陸聞樞旋足落下,正想往屋裡走時,卻先看見了滿院的傀儡。
院落裡,幾隻傀儡歪七扭八地堆在一起,木偶做的四肢上儘是劍傷,再一看傀儡旁邊,落滿揉成團的紙團,陸聞樞撿起來一看,上麵畫滿了劍招圖案。
全是廢稿。
陸聞樞拿著被揉皺的紙往屋裡看去,等看到陸嬋璣的身影,見她伏在案上,埋頭在腕裡,他的心才真真實實落回實處。
陸聞樞快步走進去,走到陸嬋璣身邊,輕聲喚:“阿嬋。”
陸嬋璣未抬頭。
陸聞樞問:“方才,你可曾去過我那兒?”
他開始後悔給了陸嬋璣那道凡人也能使用的隱身符咒,若非如此,在陸嬋璣踏進他小院的那一刻,他就能捕捉到陸嬋璣的存在,這樣,也就不會讓陸嬋璣聽到薛懷靈的話了。
薛懷靈自小被父兄嬌生慣養,養得性格嬌縱、無法無天,什麼話都敢說,又向來看陸嬋璣不過眼,那些話……不知道陸嬋璣聽去了多少。他早該讓薛懷靈回風息穀去,偏偏薛懷靈這次是掌門請來的。
“不開心的話,要不要我下山買鬆子糖給你?”見陸嬋璣不答話,陸聞樞伸手想觸碰她發頂,“不買鬆子糖也可以,冬天了,山下的集市上有好吃的糖炒栗子,不然我給你買糖炒栗子?”
卻被陸嬋璣躲開。
陸聞樞一怔。
待陸嬋璣從臂彎抬起臉來,陸聞樞這才發現,她並沒有生氣。
不僅沒有生氣,瓷白潔淨的麵上,甚至能勉力撐起笑意來。
陸嬋璣笑著對他說:“聞樞哥哥,我方才是去了你的院子,隻是聽仙侍說,你那裡有客人,怕不禮貌,我就先回來了。”
她說著,揚了揚手裡的劍譜,音調故作輕鬆地輕輕上揚著:“我想給你送我的劍譜,我創出我的劍招來啦!你要不要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