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願翔點點頭:“這種感覺我好像也有過。我有時會看到一半去給小七梳毛或者去拿吃的東西,回來的時候就忘記了前麵講了什麼了,或者前麵正在播放很悲傷的劇情,但是我到評論區去刷了幾分鐘,看到了一些好玩的段子,逗得我哈哈大笑,然後我就不太能體會主人公的悲傷了呢。”
“所以啊,現在需要更高效的作品,需要把大量密集的笑點、爽點、懸疑轉折全部都塞在一塊兒,並且不能設計伏筆太過或者層次太深的劇情,你需要保證觀眾從這部短劇的任何一集任何一分任何一秒開始看,都可以看懂劇情並且覺得很有趣。”
導演的煙癮似乎上來了,可是在這車廂內不允許抽煙,所以他隻能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顆類似於口香糖的東西,扔進嘴巴裡乾嚼了起來。
“懸念會吸引觀眾繼續看下去並且付錢,而很炫酷很爽的東西能讓大家在疲乏的休息時間感到愉悅。你平時最喜歡看什麼樣的劇情呢?”
丁願翔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喜歡看那種主角突然獲得強大力量開掛複仇的劇情,或者是那種有漂亮女角色的影片。”
“是啊,裝逼打臉、逆襲複仇、脫離平凡,平時自己見不到的美貌異性,這些都是平淡生活中最好不過的調味劑了。”導演嚼著口香糖說道。
“總結起來就兩樣東西,‘性’與‘暴力’。”
“讓觀眾代入一個能讓他們共鳴並且完美無缺沒有雷點的主角,因為雷點會影響大家的代入感。然後讓他們儘情體驗平淡生活中感受不到的‘性’與‘暴力’,變強、裝逼、堂堂正正的掠奪、讓看不起自己的人悔恨到淚流滿麵、在競爭中一絕騎塵……”
“美女喜歡主角不需要太深層次的理由,隻需要快點讓她喜歡上,讓觀眾體驗到那種被愛的感覺就可以了;正義邪惡什麼的,直白明了就行了,大家需要的是雙方趕緊打起來,熱熱鬨鬨……”
“隻要塞滿這些東西,讓拍出來的短劇每個片段切出來都有這種內容,再根據流行趨勢加上吸引人的元素,比如最近的西部牛仔、俠客、道士、寵物,人們是最喜歡追趕潮流還有新奇事物的。”
“這樣一來,一部每年都會有的短片就拍出來了。”
“導演,您是指在你的眼中《瞎狐鬨》就是這樣的一部作品嗎?但那可是您的成名作啊……”丁願翔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說呢?”導演看向丁願翔,嘴角看不出是笑還是在歎氣。
“等這一陣子的流行趨勢一過,這東西就進垃圾堆了,沒人會記得。”
“總會有新的潮流出現,可能是外星人,也可能是什麼重生穿越,然後大家就會繼續往那個新題材裡麵塞上爽點做出嶄新的當季緊俏貨。”
“唉,隻是這有生一天,也想拍點能讓人記住的作品啊,即使死了爛到了土裡,有人看到那個作品的時候也會覺得你是一個有趣的人……”
丁願翔雖然不太能體會對方的心情,但還是客套地進行安慰:“導演您這麼厲害,這次的劇也如此成功,您以後一定會有機會拍出那樣的作品的!”
導演沒有回答,隻是笑著看向了一片漆黑的窗戶。
地鐵抵達了55區的站台,車廂的門伴隨著蒸汽打開,人潮穿梭湧動,丁願翔和導演也離開了車廂,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導演突然停住了腳步,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
“其實我在學校畢業時的第一部作品就是一部自我滿足的,想要彆人記住的諷刺作品……”
“但那天,我的導師罵了我一頓,給了我一個不合格,讓我回去好好改改。”
導演抬頭看向漂浮著各種飛行器的大廳,熱鬨非凡。
“他說,影片是給平凡的大家逃避現實的美好夢境的,而不是來戳破彆人的幻想的。”
丁願翔已經走遠,可能並沒有聽見這句話,導演微弱的聲音也被候車區的嘈雜吞沒,轉變成一聲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