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季清歡隱約有預感。
天真的要亮了。
*
眾人還沒騎到暗月穀,遠遠的就望見山穀前,被火把照的通明。
密密麻麻的韓王兵將都整裝待發,正要趕往神女城。
韓梟騎著馬弓腰疾馳,朝山門前放聲大喊。
“父王——”
少年這一嗓子喊出去,就如同砸進魚池裡的巨石。
那邊的韓王兵將都愣住,反應過來瞬間歡呼。
“是世子!”
“世子平安回來了!”
“王爺您瞧!”
“!”
騎在馬上的韓王一愣,抬頭直直望向遠處奔來的騎兵們。
領頭的兩個少年其中就有韓梟。
他數月不見的頑劣兒子,比從前多了不少氣宇軒昂,穿著他親手置辦的紅色武袍,身配金甲,腰側那柄長劍在側邊顛簸的活潑,騎馬那架勢也精神。
相比從前病病歪歪還陰鷙小性的兒子。
韓梟此刻這副模樣,叫韓問天怎麼看怎麼愛!
“哎呀我的兒。”
韓問天翻身下馬,拖著繁複的王袍往前迎去。
“梟兒,快叫父王瞧瞧——”
十八年來,他們父子間從沒這麼親昵的喊過。
“籲!”韓梟也莫名激動。
勒停馬匹,馬腿朝側邊高高揚起。
等落地時他直接跳下馬背,朝靠近的父親緊跑兩步,噗通跪地。
身上的金色銅甲也隨著少年身軀呼啦作響。
看的韓問天又是一喜,瞧這英氣勁兒!
韓梟抬頭看人:“父王。”
“哎!”韓問天彎腰半蹲下,顫著手臂把孩子摟到身前細細打量,不住的點頭,“瞧著你是比從前精神多了,快起來,隨我進去歇歇.....”
“父王,您受累了。”
韓梟眼睫顫動,跪在地上攥著他父親的手。
火把照亮下,韓問天鬢邊的幾縷白發很是顯眼。
他這些時日前要退敵,後要安頓受戰亂驚嚇的百姓們,處理內務,熬心費力,整個人看著都蒼老許多。
韓梟記得——
自己從王宮離開的時候,父親鬢角還未見白發。
從前的韓梟不知南部事務多如牛毛,沒體會過。隻怨懟父親日日嚴苛他,既不親近也不疼愛,每逢見麵就是訓斥他,隨後急匆匆離去。
可如今,韓梟負責處理北大營的事務。
隻這幾萬人吃喝拉撒與裝備武器,都繁雜到叫他焦躁難安,吃不下飯。
隻覺得總也料理不完,放著又牽腸掛肚,十分熬人。
這才體會到他父親這些年的辛勞。
外要謀略得當,保南部疆土一寸不少。
內要操管數十萬百姓的吃喝拉撒,生養活息。
再往前,除了每日治理南部的方方麵麵,還要應對頭上的朝廷剝削,該有多忙碌?
而這般忙碌,父王也不曾忽視他的學業。
日日都召他說話檢查功課,訓斥或教導。
那都是犧牲了休息時間,特意為他擠出來的時辰,緊趕慢趕的力圖顧全所有。
所以,韓梟是懊悔的。
在這幾個月裡的許多時刻,他對父親的愧疚越來越多。
身為人子,未能替父分憂卻多增煩惱。
甚至沒規矩到.....
隨意發賣他父親的女人,譏諷父親背叛母親是為偷歡。
樁樁件件浮上心頭。
韓梟從前的叛逆簡直愧對先生禮教。
也意識到,父親對他已經足夠寬容和疼愛了。
最重的一回是抽他一耳光。
隻因他當時氣憤上頭,說韓問天不如季滄海。
可是要知道,父母再有滔天的錯處和計不如人,外人可以議論嘲諷,親兒子能指著父親的鼻子去評判嗎。
豈非罔顧人本,不仁不孝?
受一耳光也是應該的。
總之再見到父親時——
從前那個叛逆幼稚的少年,真的長大了。
“啊呀....”韓問天可謂是驚喜,手裡還捏著細長的馬鞭,回握住兒子的雙手險些淚濕眼眶,“梟兒不跪,我梟兒快起來。”
韓梟被拉起來,貼著父親恭謹問詢。
“父王此番趕來是.....”
“......”
那邊的一對父子團圓,眼含熱淚。
季清歡卻心底不屑,覺得他們裝模作樣好沒意思。
從前一見麵就吵鬨不休輪番譏諷,父親不像父親,兒子不像兒子,現在分彆一段時間就親熱了?耽擱時間。
他索性往前走兩步,朝韓王拱手。
“王爺安好,我們先去休整了。”
可誰都沒料到——
韓問天忽然放開韓梟,站直了。
抬手朝季清歡重重甩出一鞭子,怒罵道:“你個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