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氣氛凝固了一下。
儘管是季清歡正在給韓梟係腰帶這樣溫馨的舉動中。
“....怎麼跑的?”韓梟問眼前離他很近的人。
季清歡依舊是記憶中乾淨簡約的模樣,一身黑色的束袖武袍,沒穿軟蝟甲,估計是拿去擦洗了。
長發在腦後簡單綁了個高馬尾。
額前發縷比從前長了許多,垂在白皙冷凝的下頜處。
季清歡薄唇抿著回答:“聲東擊西加上調虎離山,當時你昏厥生死未卜,老賊忽然大喊是他派兵從後坡處射殺了你,導致破遼軍陣勢稍作渙散,西邊夏將軍的陣口便被他衝破了......”
那時季清歡剛從坡上接住昏厥的韓梟。
等他收到消息說西陣被衝破,提著霸王槍策馬追去時,就發現夏鳴春已然昏迷,西陣的破遼軍們驚慌渙散。
老賊也已經在近兩萬的兵將護衛下,狡詐的以虛線繞行出三條路,朝西渡口奔逃!
季清歡當即兵分三路追了許久,可三條路都是假象。
最後才知道——
老賊繞回太陽山後又折回北陽關東邊。
接著從東邊往北跑出五十裡,繼而往西去,如此接連換了四個方向,又是深夜,本就難以追蹤。
最後叫老賊以‘化整為零’的逃法兒,從太陽山的西南角逃了。
逃行路線堪稱詭譎不定!
若季清歡當時領著的兵將多,還可分散出去繼續追擊。
可那時候他隻領著三兩萬的破遼軍。
原本就是兵分三路,每支隊伍隻有七八千兵馬。
若再細分成小隊去追擊老賊......
要真遇上老賊便會有危險,且危險不可控。
所以隻得眼睜睜的叫老賊逃脫了。
其實也難免,畢竟從人數來說巴圖老賊就一直占優勢。
若非韓梟利用老賊的性情打著心理戰,又一直占據地形優勢,借鐵疙瘩接連設伏三道峰,豈能將老賊堵到北陽城門前。
六萬遼軍,老賊最後帶走的大抵不足一萬五。
這已經是金遼大敗了。
能稱作是破遼軍極其優異的戰績!
可季清歡還是心有不甘啊。
他垂著眼撥弄韓梟腰帶,嗓音低沉又懊惱。
“...老賊心思詭譎多變,我率軍竭力追到天亮,卻還是叫他消失在山脈間,白費了你一番好籌謀。”
原以為能一舉剿滅老賊,未曾想四方陣會被衝破。
當時事出緊急,一重更比一重急。
哪怕季清歡反應再快也是難以部署了。
兵少,敵多。
敵還狡詐。
“...無妨,他已然是大敗瀕臨。”韓梟憋了一口氣,忍住想罵人的衝動。
若換做從前他就罵了。
這樣的好機會也能叫老賊跑掉!
從季清歡到破遼軍將領,他都得罵個遍才能消氣。
但此刻剛看見季清歡.....
不太舍得罵。
況且細想想,破遼軍裡有一半兵將都是熬了幾日的。
連季清歡等人的行程也是不眠不休。
在全軍這樣的狀態下,還能以三萬兵馬大破敵軍六萬,把敵軍攆的狼狽奔逃,已經很不錯了。
想徹底剿滅巴圖老賊哪有那麼容易。
“眼下隻能另作打算.....”
韓梟緩了緩,反過來寬慰坐在他麵前的人。
“如今老賊要逃也隻能逃回京城,我們率兵步步緊逼,不叫他有修生養息的機會,總有將他驅逐離京的時候。”
他能堵老賊一次,就能堵第二次。
無妨、無妨。
“是,所以我隻叫破遼軍休整一夜,就匆忙帶著你趕來西渡口,”季清歡道,情緒還是不佳,“我這兩日做夢都是那夜.....”
若那夜能一舉剿滅老賊就好了。
還以為能提前結束大戰。
結果叫老賊跑了。
“彆在意,換做是我在場,也難有十全的把握能剿滅老賊。”韓梟原本想摸摸季清歡的臉頰,但想了想,還是隻摸了摸手背。
他用指尖在季清歡手背劃了兩下。
“更何況你又不是破遼軍的主君,主君是我,破遼軍圍剿失誤跟你沒關係,不要太介懷。”
“但當時是我叫你留在山崗的,我說我能替你。”季清歡介意這個。
他總會想,假如當時是韓梟領兵。
有可能老賊根本沒機會逃脫?
就因為這一點。
季清歡總覺得懊惱和有愧.....
韓梟笑道:“我手腕受傷了,你本就該替我。”
“沒錯,可我既然答應替你就有責任——”
“季清歡,你要非鑽這種牛角尖?”韓梟又笑了笑,“繼續往上深究,我當時若沒昏厥說不準也能成事,誰叫我昏厥了呢,你能怪我昏過去的不是時候?”
季清歡搖頭:“我沒怪你.....”
“那就也彆責怪自己了,這都是命數,”韓梟到底沒忍住。
抬手掐了一下眼前人看著無比嚴肅的臉頰。
季少主長的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