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來,在朱烈的國境內,素有著“朔臥蒼龍”的說法。
意思是,繼承了上古青龍血統的“蒼氏”一族,如今榮光沒落,隱居在北方邊境朔城。
當然,什麼“青龍血統”那都是神神叨叨的說法,蒼氏一族也沒比正常人多長出三頭六臂,先天啟靈者出得多倒是真的,但與自幼靈丹妙藥洗精伐髓的王都世家來比,也算不上什麼。
更何況,這句話裡多少帶了點值得玩味的隱意——
青龍的後人在信仰青龍的青滄沒有立足之地,反倒臣服於朱雀的國土上,往好聽了說才叫隱居,往難聽了說,那可就很落魄了。
尤其是在蒼穹叛族之後。
這個古老的家族,在外人眼中,已經淪為茶餘飯後的笑柄。
然而,當自王都而來的使者們踏入蒼家大門的時候,卻絲毫感受不到他們想象中的卑微。
蒼家的府邸並不算很大,卻很威嚴。蒼玄色的飛簷下嵌著口銜明珠的龍首,映得青磚小路一片澄澄,沉肅之氣撲麵而來。
絹魚和鐘魚們降落後便被一位蒼家弟子引走了。朱雀使的車馬及隨從仆役,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大長老笑著伸手:“貴使,這邊請吧。”
韓童似乎被某種巨大的打擊抽走了精氣神,一路上都渾渾噩噩,雙目無神。
他穿的一身靛藍色華服,於是在蒼淩闌眼裡,這位小公子活像一朵蔫兒巴拉的小藍花。
她多少有些歉疚,湊上去安慰道:“大人,彆在意了,也沒有很丟人的。”
韓童欲哭無淚:“你……你怎麼能如此騙人!”
“我真沒有。”蒼淩闌堅持自己的清白,“是你們不早問我名字。”
“哪能怪得王使大人,”旁邊一道嗓音橫插進來,紫衣少女抱臂冷笑,“當年名震四國的絕世天才,現在居然淪落成拿錢賣命的獵人,滿身汙泥地在山裡給人牽馬帶路,這誰料想得到呀。”
韓童慌忙道:“彆,彆這樣說……”
走在後麵的魏恒統領,那張麵皮已黑成了鍋底模樣。
早在街頭那場鬨劇的時候,但凡是個耳聰目明的人都已能看出,蒼淩瑤對蒼淩闌頗有敵意。
家族內冉冉升起的新星,針對風光不再的昔日天才落井下石,倒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兒。
可問題在於……此刻乃是王使麵前啊!
王使攜著朱雀印而來!
這小姑娘平素再心高氣傲,此刻難道不也該戰戰兢兢、謹言慎行,裝也要裝出個德才兼備的樣子,期待著被王使選為學府的學子嗎?
“王使遠道而來,怎麼走的山路?”
蒼簡溫和地打了個圓場:“薄暮險峻,入了夜更易迷路,諸位卻是虧得遇上闌兒了。”
韓童訕笑了一下,小聲道:“是國主的意思,說世家的小孩多多曆練見識是好事……慚愧,此番我自詡學府學子,卻也幾度被山中凶獸嚇得冷汗直淌!”
蒼簡朗聲笑道:“嗬,薄暮之險,連當地人都怕,小公子言重了。”
“哎,王使大人,我來問你,”蒼淩瑤還在興味盎然地追問韓童,漂亮的眼尾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驕傲,“未啟靈的禦獸師,也能進學府嗎?”
蒼淩闌插嘴:“我問過了,說是不能的。”
蒼淩瑤那臉色立刻冷了三分:“誰問你了?嗬,不過我早知道,誰會收一個廢物當學生?”
走在前麵的大長老終於聽不下去,頭疼地拂袖:“哎呀呀你們兩個,王使麵前成何體統?若是閉不上嘴——”
蒼淩闌反應極快,張口就說:“大長老莫急,我這就走。”
蒼淩瑤竟也接了句:“走就走!”
二長老回頭,對女兒怒目而視:“你敢!”
韓童一個激靈,眼觀鼻鼻觀心,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小再縮小。
“……”魏恒的臉色於是更陰了。
他後知後覺地琢磨起那幫大山裡的獵人,又想起入城時竟無一個路人向車隊行禮,再看看這兩個肆無忌憚的蒼家小女孩,心裡頓生憋悶——
好啊,敢情這群朔城人,真就是一群蠻荒未開化的蠻民,連王使都不放在眼裡?
蒼淩闌才不管王使大人和統領大人各自的內心糾葛。
她已經伺機開溜很久了。
不如說,本來此次回家就沒在她的計劃之內,半途被小叔逮住純屬意外,不得已才耽擱到現在。
接下來,家主與各位長老必然要好生款待王使,而她素來不喜歡宴飲應酬的場合。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不料才剛轉身,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想走可以。”蒼簡正安寧地望著她,溫和的語氣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力度,“不許出蒼家的大門。小孩子天天夜不歸宿,成什麼樣子。”
“去祠堂等我片刻,稍後小叔有話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