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2)

月鎏金這才意識到,樹下這人竟然不是紙靈,而是本尊。

出乎預料。

月鎏金的神情一僵,登時思緒萬千,靈魂複又重新回到了一千多年前,地魔眼開啟的那一天。

六界之間應該是有結界隔斷的,地魔眼卻打破了這種隔斷。

妖魔鬼怪齊降人界,天地大亂;天庭不聞不問,準備坐收漁翁之利;黎民百姓的驚恐尖叫和嚎啕大哭之聲接連不斷。目之所及之內的所有人都在四散奔逃,丈夫不顧及妻子,青年不顧及老年,老年不顧及孩子,最終被踩踏碾壓致死的人皆是老弱病殘。

可是不怪任何人,因為他們隻是想逃命而已。

若不跑快點的話,他們就會成為那些邪祟的盤中餐。

那時的她尚隻是一直妖,哪怕坐擁門徒無數,哪怕一呼百應,也隻是一隻妖,她還不懂得什麼是慈悲、什麼是悲天憫人。眾生的哭喊與嚎啕對她來說不過是過耳狂風,激不起她內心的一絲波瀾,隻讓她覺得無比心煩。

那日她手執一把長刀,心急如焚地奔走在邪祟四溢、慘絕人寰的凡界,不分善惡,見人砍人,見鬼砍鬼——但凡擋了她路的東西,無一例外都要被清除。她的目的地也很明確,就是要去找地魔眼。

那是生長在大地之土上的一隻餓鬼眼,猶如數十座城池加起來一般大。

那隻眼的眼皮甚至還會眨動,一閉一合間便能扇動起數股呼嘯狂風,帶有千鈞之力,連站在雲端的神仙要都互相攙扶才能勉強穩住身形。

巨大的眼珠是灰黑色,瞳仁卻是幽綠色,不斷有黑色的眼淚從眼角滲出,流出一滴,便能繁衍邪祟無數。

越靠近地魔眼的中心區域越危險。

方圓十裡,遍布嗜血妖魔。

她卻一意孤行,隻身前往,硬生生地在邪祟堆中劈開了一條血路,但她可不是為了封印地魔眼才去的。她才不在乎黎民百姓的生死,更不在乎人間會不會變成煉獄,她隻在乎自己的喜怒哀樂,所以,她是為了全天下唯一可以封印地魔眼的那位天神而去的。

如她所見,凡人凡心,隻知索取,不知感恩,還自私自利,所以人和妖似乎也沒什麼區彆,隻不過因為有神明庇佑,凡人就比妖魔鬼怪們高貴了一等,這是不公平的。而如今天庭也不想再庇佑人間了,他不過隻一位被天道拋棄了的九重天神,何必還要再繼續悲天憫人呢?

她想把他綁回來,讓他放下憐憫眾生的執念,拋卻那顆沒用的爛好心,和自己一起遊戲世間。

但她還是晚了一步……

月鎏金閉上了眼睛,平靜許久,才從那段印象深刻的記憶中回神,隨即雙翅一展,便從枝頭飛了下來,繞著梁彆宴周身飛了好幾圈,然而梁彆宴卻絲毫沒有伸手去接她的意思,無奈之下,她化成人形落在了他身前的地麵上。

化形的那一刻,她還換了套衣服,一直穿在身上的那套守喪白裙變成了玄色的束腰勁裝,披肩的長發也高豎成了圓髻,腳踩黑色長靴,一副乾練十足的俠客模樣。

然而就在月鎏金張開雙唇,準備開口的那一刻才意識到自己竟有滿腹的千言萬語,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好在梁彆宴先開了口,不好的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前世的記憶我大多都不記得了,若有得罪,請多海涵。”

月鎏金渾身一僵,像是被人當頭敲了一棒,整顆腦子嗡嗡響……什麼叫、大多都不記得了呢?是單單把我忘了?還是全都給忘了?

她思索片刻,試探著問:“那你還記得自己曾經叫什麼麼?”

梁彆宴如實告知:“忘了,但是曾聽諦翎告知過,叫做宸宴。”隨即,他又道,“相桐和小銘的事情也是他告訴我的。”

行吧,算諦翎那家夥良心未泯。

月鎏金輕歎口氣,又詢問道:“所以彆宴這個名字是你自己取得?”

梁彆宴:“嗯。”

月鎏金困惑蹙眉:“那為什要叫做彆宴呢?”

梁彆宴神色淡然:“重活一世,不想與過往糾結。”

月鎏金:“……”

是不想和過往有糾結,還是不想和本尊有糾結啊?

行,好,本尊也承認,本尊年輕的時候是狂了一些、拽了一些、壞了一些、霸道了一些,但你敢保證你一點錯誤都沒有麼?你要是能夠經受得住誘惑,咱倆也不能有孩子呀!

“那你對我真就沒有一些印象麼?”月鎏金不死心地追問,“如果你真記不得我的話,怎麼能夠認出來我呢?”

梁彆宴實話實說:“是有些印象,但不深刻,僅是幾個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而已。”

月鎏金:“都是什麼內容的記憶?”

梁彆宴沉吟片刻,言簡意賅:“你要殺我。”

有她單槍匹馬執刀捅他的畫麵;還有她威風凜凜地帶著手下圍剿他的畫麵;最後一副也是最令他印象深刻的畫麵,是在床幃之中,像是剛纏綿過,她躺在他的懷中,卻將塗了蔻丹的血紅五指摁在了他的心口,尖銳鋒利的指尖穿透了他的皮膚,得意又猖獗地放出話說:“隻要我想,就能把你的心肝挖出來,或烤或燒或生吞,好好嘗一嘗九重天神的滋味如何。”

總而言之,在他殘留不多的記憶中,月鎏金像是和他有著血海深仇,無論如何都要殺他,可他們偏偏卻又共同孕育了一個女兒。

月鎏金卻氣得不行,心說:我對你好的時候你是一點都不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