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周的,你出來!”
夜色漸深。就在李恩準備回屋休息的時候,院門外卻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他回過頭,見院門口來了位年輕女子。
“怎麼,這麼快就過來報複了?”
看見對方來勢洶洶,李恩第一個反應就是那個張三吃了虧,想過來尋仇。
另一邊,還沒睡下的喬氏和阿周也被驚動,趕緊披了衣服,從屋裡趕了出來。
“娘,周哥,你們認識她嗎?”
李恩問了一句。他不是那種仗勢欺人的性格,有什麼事還是要先問問清楚。
“大妹兒?”
阿周看見這位女子,卻顯得很高興,還有些局促。
李恩也記起了什麼,原來這個女人就是大家偶爾提到過的陳家大妹。
晚上看不真切,隻能依稀瞧見這個女人容貌挺清秀,也很年輕。
“喲,大妹兒來了?屋裡坐會兒吧。”
喬氏也一跛一跛的迎到院門口,拉開院門,笑吟吟的。
李恩鬆了口氣,上前見了個禮:“原來是陳家大姊,這裡有禮了……”
女子卻沒理他,隻將阿周扯了一下:“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阿周皺了皺眉,回頭望了喬氏一眼。好在喬氏並不介意,隻衝他擺擺手。
於是阿周放下心神,憨厚的笑笑:“啥事你說吧?”
女子望了望他,說道:“裝傻是吧?你個沒出息的東西,你都奔三了知道嗎?你懂什麼叫三十而立嗎?”
阿周忍不住又朝院裡看了一眼,連忙帶她走得稍遠一些:“怎麼了?”
女子一聲冷笑,聲音卻也稍大了一些:“怎麼了?當初我爹要把我嫁給你,不就是看你是個讀書人?結果我從小長這麼大了,你連個相公都沒考上!”
說到這裡,她微微頓了一下:“好,我也不埋怨你。可你怎麼當起莊稼人來了?”
阿周又朝院裡望了一眼,才說道:“莊稼人怎麼了,莊稼人也不錯呀?誰說讀書人不能種地了?我考不上功名,難道要我像城裡的莊先生那樣討飯嗎?”
“那你總得有點上進心吧?”
女子指了指院子,聲音更大了,“你管這叫不錯?跑到彆人家當客人,你覺得有臉?”
阿周連忙擋在她的手指前,說道:“當客人怎麼了?鄉裡鄉親誰不知道,嬸子是個善人?她待我就跟自家人一樣,我沒爹沒娘,這就是我家啊。”
“呸!”
女子碎了一口:“自家人?那是你覺得!你不嫌丟人,我還丟人呢!你趁早給我走人,出去闖蕩闖蕩,混出個人樣子來,給我爭口氣!”
阿周也不樂意了:“我這人沒本事,不會闖蕩!咱就安安生生過日子不行嗎?”
“不行!”
女子終於怒了。
“我爹真是瞎了眼,說了你這麼個瘟男人!你走不走?不走是吧?好,我走。”
阿周忙問:“你去哪兒?”
“回家,老娘我休了你!”
他們的聲音越說越大,喬氏終於牽著李恩出來了。
看著大妹,喬氏連忙說道:“侄媳婦兒來啦,消消氣,彆聽外人瞎講!咱家現在沒個頂梁柱,阿周過來是幫咱撐門麵,怎麼能說是外人呢?這成何體統……”
“你少來這套!”
女子卻一口打斷了她,“你發了財,就拉彆人替你當牛馬?要不要臉了!我告訴你,我忍你不是一兩天了,看著你這張臉我就犯惡心!”
“你說什麼?”
李恩頓時就怒了!要知道喬氏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親娘。
“夠了!”
啪!
就在李恩要使出靈魂渦漩的時候,阿周早一個嘴巴,抽在了女子臉上。
看著捂著臉,一臉驚訝的女子,阿周的聲音終於大了起來。
“我告訴你,我周近雖然沒有功名,但也是尊師重道的人!你埋怨我,我無話可說,但你彆臟了嬸子的地兒!你要休要退,隨你的便——”
“你!給!我!滾!”
“好!”
李恩也興奮的揮了一下拳頭。
老實人也是有脾氣的,老實人不當舔狗。
“銀兒,幫周哥備好紙筆!我要休了這個不賢之人。”
阿周望了喬氏一眼,見她也暗暗點頭。於是吩咐一句,拿出了男子漢的派頭。
“中嘞!”
李恩馬上進屋,重新點上棉油燈,擺下了筆墨紙硯。
阿周回到桌前,先把披上的衣服重新穿戴整齊,然後洗了手,坐在了桌前。
靜默幾息後,方才睜開眼。
“這個阿周,當真是讀過書的,不單是識幾個字那麼簡單。”
看著阿周整襟,淨手,靜心,然後才提筆落書,李恩對他的印象也完全發生了改變。
再看燈下,阿周寫下的休書筆力深厚,字跡工整,是曆代科舉規範的館閣體。
休書的內容更沒有貶低陳大妹,隻言說幼年互有婚約,隻因家道不昌,難續前緣。雖僅百字,但情理縱橫,讓人讀之動容。
寫下休書後,阿周發了一會兒呆。
然後他出了堂屋,回自己房中取來兩包米糧,幾錁銀子,送與女子。
“你我即有婚約,周近也不是無義之人。你拿了錢糧和休書,以為憑證,也免得出嫁之前餓死。”
說這話時,阿周的聲音有些發顫。
“好。”
沒想到的是,女子吆喝一聲,外麵居然有人推來一輛獨輪車!她居然早有準備。
待獨輪車進了院子,李恩他們都瞪大了眼睛!
“張……三!”
“喲,喬嬸兒,阿周?晚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