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源州府由巡府衙門出麵主持,召開了由開明紳士,以及市民組織的一次協商會議。
之所以召開這次會議,根本原因是為了解決新政推行過程中對財政預算的疏漏。
在以往,官員以外的人是無權參與政策製定的。
但今時不如與往日,朝庭要依靠這些新興階層對抗儒家清流士大夫,儘可能把新政落實下來。於是誰納稅多誰就有一定的話語權。
國庫收入,一直是皇帝推行新政的腰杆子。
開明紳士基本上都是納稅大戶,而諸多小業主出身的市民,也是有相當分量的群體。如今的源州,工商稅早已超過了農業稅,是社會的基石。
再者,這些開明紳士和當地官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喬家紡織場,丘氏機戶,洋務搪瓷場,岩油燈場,湖陽造船場……東家都是衙門裡的官員。
所以召開會議商討財政預算,在彆的省分或許不合時宜,但在源州卻順理成章。甚至,這次會議早就呼之欲出,直到現在才姍姍來遲。
當然,會議召開必須名正言順。數千年前有約法三章,於是衙門也擬定了三章約法。
參會人員必須忠於大肅,忠於皇上。
會議隻能由朝庭組織召開,嚴禁非法集會。
會議擬定之章呈,不得逾越大肅律法所界定的範圍。
有這個大前提,會議終於如期籌備。巡府衙門派出的,自然是參與新政推行的諸多官員,開明紳士推舉的也是有功名在身,博學之人。
至於市民的推選,卻是遇上了一點麻煩。普通的小業主雖然改善了生活,但最多也隻讀過庶民蒙學,練過一點體操,對於商討政策一竅不通。
好在源州現在有了基層乾部,很多乾部同樣出身於市民階層,甚至家境還不如小業主。但他們懂得溝通,於是很多乾部被推舉為了市民代表。
經過一段時間的籌備,會議終於在中秋召開。
但會議進行得並不如預想中的順利,很多人不敢說話,怕事後擔責。而討論到一定程度,這些人的話又多了起來,爭吵不斷,甚至鬨到要動手。
看多了海員嘩變的喬銀,對此卻習以為常:“打起來好,起碼證明大家說的是心裡話。”
因此會議過程難免波折,最後卻也達到了目的。會議一共擬定了數十條章呈,算是為源州今後的發展做了規劃,並商定以後定期再次召開會議。
會議首先重新擬定了稅製。
關稅由朝庭下旨調整,而源州在關稅下又增設了子口稅,用以保護當地商戶的權益。這並不違反大肅律法,因為大肅律法根本沒有這一條。
然後,會議重新調整了納稅額度,由以前的定項稅改為了累進稅。這條章呈朝庭和市民都是支持的,也是市民和紳士乾架的主要導火索。
最後,就是會議討論的重點:衙門的建設規劃需要先擬定預算報告,金額不能超過上一年度稅額的六成,衙門不能通過會議之外的章呈再增收賦稅。
另外,會議還討論到了許多律法上管不到,但又確實存在的問題。
比如鼓樓街的老李是個老實人,有一天在街邊擺攤,無緣無故被人打了。因為來的人多,打得也厲害,老李忍無可忍開始還手,結果被趕來的差役一起抓了。
按大肅律例,老李的行為屬於私鬥。
私鬥屬於犯罪。處罰不見得有多重,但老李家的攤位被封了,如今過得很憋屈。
在當今的源州,越來越多的人為老李鳴不平。一個人挨了打,還不能還手,簡直沒天理。
於是會議經過討論,在大肅律例的條文後麵加了司法解釋:雙方如果是約架,屬於私鬥;如果不是約架,就要分清是哪一方挑起的事端。
會議擬定的這條章呈,讓老李的案子被發回重審。因為事發經過是張參等幾個閒漢無事生非,被衙門重新拘捕受審,最後判到瑚州勞動改造。
老李則被無罪開釋,重新把攤子開張,家裡的日子又有了過頭。
而下一個案例,則鬨得有點大:就在上個月,張家集的幾個孩子玩鬨,偷了丁寡婦田裡的豆子;丁寡婦的兒子出來阻止,結果被這幾個小孩給打死了。
按大肅律例,打人的幾個小孩都才十歲出頭,不屬於成人,所以被赦免了。
如今這件案子,又被人提出來在會議上討論。眾紳士和市民義憤填膺,紛紛要求嚴懲凶手。
這件事越鬨越大,最後巡撫一道折子遞到了皇帝手上。
刑部尚書侯浪平說:“我天朝上國,以儒至孝,尊老愛幼,聖人之德!頑童少不更事,理當赦免。”
皇帝的回答就兩個字:“放屁!”
在朝庭的支持下,源州會議又通過了一項章呈:小孩故意殺人,拘捕入獄,待成年之後執刑。
那幾個惡童被抓之後,州府百姓夾道歡慶,比中秋節那天還要熱鬨。
丁寡婦更是跪在了衙門前,和鄉親們一道送來了錦旗:聖朝德政,永誌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