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二十五年,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聖昌皇帝頒布了兩道口諭,
其一,讓晉王項汾搬進東宮,並從巡防軍中劃三千精銳,稱為東宮衛士。
其二,讓晉王上元節後,跟隨太原兵馬,入河南作戰。
同時,齊王項淮也被大加恩寵,徐州郡永久免除一切賦稅,上元節後,一同隨軍出征。
太平道已經占領了河南六郡,其疆域日漸穩固,兵馬日漸雄壯。
楚帝深知太平道乃心腹之患,決心以舉國之力破之,
他集結太原、幽州、南陽、徐州、河洛,五地兵力圍剿太平道。
至於其它方向的問題,大楚皇帝暫時考慮不了,攘外必先安內。
皇城巍峨,雄渾壯闊。
紅牆金瓦的深處有一祭祀廟宇。
此廟宇極為簡陋,乃是當初聖明皇帝按照江南的祖廟所建。
之所以如此,是為了讓後代謹記項家先祖創業之艱辛。
這是家廟,大祭祀在城外的北邙山。
廟宇中,紅木祭台之上,赫然是三把帝王劍,東劍泰山、北劍陰山、西劍隴山。
南劍在蜀王手中,但項楚遲早要拿回來。
蒲團上,一位慈祥的老者正在虔誠的禱告,她口中念念有詞,乞求項家先祖的庇佑。
某一刻,老者停了下來,喃喃的對身後高大的黃袍中年人道,“都準備好了嗎?皇帝。”
古廟之中,項乾的目光一直在項家先祖項衍的牌位上,
就因為此人英年早逝,項楚一百年了,都還沒有走出祖先的陰影。
虎牢關之變後,每一代大楚皇帝都是殫精竭慮,如履薄冰。
母親的話,項乾佇立良久後,才麵無表情的道,“妥當了,事成之後,大楚便要集中力量,平定河南之亂。”
霍太後慈祥的提醒楚帝,“記住留下證據,將來把齊王跟晉王推出去,平複北疆的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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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一轉眼楚帝二十六年就過完了。
河洛之地,歲首之日,
帝都洛陽到處張燈結彩,無數楚人在慶賀這一年的富足。
外城二十二坊,從酒街坊到染布坊,再過探花坊、珠寶坊,
一路十裡河道,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洛陽內城各家權貴的坊市更是放開了慶祝,各種歌舞、戲曲、燈會層出不窮。
才子佳人們流連忘返,互相仰慕,各家高門大戶都在忙著聯姻。
似乎項楚皇帝憂心忡忡的河南之事,並沒有影響到洛陽的子民。
運河沒有切斷,商貿依舊繁華,甚至太平道國給予的保護比過去更好。
以前過黃河一道,商賈該給的錢一樣少不了,
且運氣不好那就輕則血本無歸,重則屍骨無存。
如今亂民占了河南道反而比以前更好走了,這特麼誰能信?
太平道似乎對底層楚人來說沒啥子影響。
反而因為亂民之事,黃河沿岸,不少州郡開設了粥棚,給冬日裡的災民活下去的希望。
城南,窯廠。
項濟帶著五個護衛,走過新修的木橋,看了一眼朗朗書聲的學堂,先後進了周雲的院子。
六個人似乎都很熟練,換衣的換衣,卸甲的卸甲。
老實說,這鬼天氣,周雲是不想乾的,
無奈項濟實在沒銀錢了,硬拉著他,不陪老大哥也說不過去。
一開始,項二愣子在窯廠裡,那都是幫倒忙,甚至比李娘子還可怕。
他捏合的大甕,要麼就是接口淺了,要麼就乾脆捏個洞出來,
搞得周雲火冒三丈,直接丟到泥堆裡重來。
可隨著時日漸久,項濟越莽越厲害了,如今他大甕工藝得心應手,甚至上釉的時候還要玩點花活。
“項大哥,實在不行,粥棚停了吧。”
周雲上身穿著朱紅葛布單衣,一身氣血之力迸發,雙拳如殘影,一麵搗泥巴,一麵對著項濟說道。
塑形的模具前,項二愣子似乎沒有聽見,隻是他和泥的手更快了,頭也埋的更低了。
良久之後,學堂誤人子弟完成,梅朝雲賊頭賊腦的踏進了屋子,
他來借木炭的,冬日裡木炭昂貴,他可買不起。
不一會青銅茶具熱氣騰騰,他恬不知恥的邀請周雲跟項濟喝茶。
途經周雲麵前,項濟眼神閃爍,長歎一聲後,淡淡的道。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你說的嘛,周老弟。”
自從半年前,項濟徹底得罪楚帝之後,粥棚的事情就越來越難了。
到十一月底,定襄樓沒了收入後,項濟能弄錢的來源基本消失。
洛陽裡,那些崇拜他的寒門書生,中間倒是湊了幾筆,可那是杯水車薪。
周雲能用的銀錢也都給他了,北疆商貿的錢,他也不好去動。
因為李宣已經多次提過北疆缺錢,定襄很多鋪位都賣了。
洛陽的流民確實太難,尤其是冬天。
封建時代,禦寒物資匱乏,基本都是靠木柴度日。
附近的柴山都是有主的,樵夫的柴火他們也買不起,
如果去幾十裡之外的山林伐木,對流民來說,根本不切實際。
洛陽城外有很多流民挖了地窖,人在冬天就躲進去,如此能苟活著。
可項濟的粥棚要是斷了,那這些人的活路也就沒了。
如今洛陽的官僚都在忙河南的事情,根本沒心思理會洛陽十幾萬流民。
殊不知,這種事情不解決,河南太平道的力量就是無窮無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