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午,熱烈的陽光從殘破不堪的直欞窗探進來,被分割成一塊又一塊的光斑,映在寺廟的地麵上。
無數顆粒在陽光照射下跳起舞來,毫無章法。
一根針被蠟燭烤得炙熱,一隻手往針眼上穿線,穿好之後,針線被噴上了烈酒。
池榆拿著針線的手顫抖著,她摸著那具皮囊,從未想到有一個人的生命就掌握在她的手中。
一個與她朝夕相處的生命。
“彆抖了,彆抖了。”她不停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針尖緩緩刺到皮肉上,從皮肉的另一邊穿過來,連接兩塊分裂的皮,針在不停地閃爍,如此往複,一針又一針。
這時的池榆處於放空的狀態,晏澤寧的腦袋不見了,腿不見了,寺廟不見了,除了那截皮囊,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連池榆自己也不見了。
一個重複機械的動作,靠著上一針的經驗豪不猶豫地進行下一針穿刺。
這跟穿鞋帶又有什麼兩樣呢。
對的,這隻是穿鞋帶。
直到最後一針結束,池榆打了個結。看著晏澤寧腹部歪歪斜斜,扭七扭八地紅線,這才從放空的狀態中醒來。
很醜,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蓋住了晏澤寧的腹部。
但幸好還算成功。
接下來,就隻能看師尊自己能不能抗住了。
天色已晚,靜謐寺廟中蟲子的叫聲此起彼伏,池榆坐在晏澤寧的身旁,隻覺得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寧。
她趴到晏澤寧身上,緩慢的心跳聲從他的身體裡擊出,她忍不住又流出淚來。
她終於不用看著她當作親人對待的人在她麵前死去。
她不想重蹈覆轍。
她抱著膝蓋,睜眼直到天亮。
這時,晏澤寧嘴中發出低語,“水……水……”
池榆連忙去小溪邊用葫蘆裝了水,喂到他嘴邊,乾涸的嘴皮被冰涼的溪水浸潤著,晏澤寧終是說了第一句話。
池榆喚著晏澤寧,“師尊……師尊……你還好嗎?”
晏澤寧沒有回答,隻是手在空中抓了一下後無力垂下。
池榆咬唇,心中想著雖然師尊從鬼門關逃出來了,但一身的傷還是要治,後續的療養也要跟上。她捂住腰上的錢包,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請大夫和買藥。
她站起來,卻不小心用力過猛,腦袋猛然暈眩,還是她一手扶住木桌,才不至於倒下。
太久沒吃東西了,也沒休息了。
眼下不是顧及這些的時候,她緩步走出寺廟,天空中的太陽散發出光暈,池榆一看,總覺得那光暈有七八個重影,用手一擋,再看時,那光暈已經沒有了。
錯覺嗎?
池榆按住錢包,佝僂身子走出小巷,眼睛隻看到了地麵,在喧鬨的大街上,她一不小心撞上了一輛華貴的轎子。
轎子前的仆人推了池榆一把,喝道:
“哪裡來的賤人,也敢往我們老爺頭上撞。”
池榆跌坐在地上,“對不起,我沒有看到,我馬上就走。”她勉強支起身,抬頭又對轎子裡的人說了聲對不起。
轎子中的人看起來五十來歲,身著綾羅綢緞。他初時聽到外邊清婉的女聲,心中一動,叫仆人支起轎簾,再看到池榆的臉,心中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