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度長老抬起寬大袖袍遮住狂沙,頭頂一片突兀的禿頂被風吹得有些清涼,一甩袖,十裡風沙平定。
他麵色有些不好,輕喃道:“怎會如此嚴重?”
眼前的魔氣強度至少是千年前的兩倍,他經曆過那個時候,對此記憶猶深。
身旁修士皆抬手輕拍身上法衣,將沾染的魔沙抖落下,目光跟隨風卷中心看去。
三道微小的身影環繞在天都九雷陣旁,身上牽引著煌煌天雷,儘可能阻攔陣法破碎時長。
眾人頂風瞬間到來,看著升卿的動作,眼中不由升起一絲敬意,
“懷慈尊者!我等來助你!”
“小瘋子,坎位交給我!”
“離位允我!”
“本尊守兌位!”
“其餘交給本宗主!”
……
升卿餘光暫瞥,眼中光華微動,身影且去且退,最後守在乾坤震三位,帶著濃烈煞氣的靈力遊走於陣法之上,一舉將剛剛隱隱破碎的陣法穩住。
連帶升卿總共二十三道身影各自分工,站立於血池之外,施展著看家法門。
顧如瓷這數年修為不過恢複到元嬰初期,被忘稚用靈力護住,她睜開雙眸,於星河萬裡之中尋得線路,開始指揮修複。
靈力交彙,各自傳音。
身側,忘稚開口詢問:“小徒孫,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你可有對策?”
升卿眼中偏執消去半分,轉頭執拗道:“眠兒於百裡外渡雷劫,本尊需為她爭取時間。”
忘稚轉頭感知,於極目遠方,看見那一片濃黑如墨的雷雲,心下了然。
“好!”
他一聲應下,抬手落春生,於魔淵萬壑之間升起千萬藤蔓,頃刻將天地吞噬,包裹住整個陣法。
眨眼之間,忘稚身量拔高三寸,化作十八九少年模樣,成熟三分。
他一出手,眾人手中的壓力驟然減輕,稍稍能調整一番靈力。
升卿看在眼裡,手中動作稍緩,胸口被陣法反噬的傷勢反湧上來,口腔中淡淡血腥味彌漫上來。
她舌尖在口中輕舔舐一瞬,眼底戰意森然。
身側兩道化外分身暫時收回一刻,減輕神魂消耗之後,適才露出一分疲憊神色。
目光轉頭看去雷雲,即便心中無比焦急,卻未抬腳離開,現在不是她意氣用事的時候,留下拖延時間,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雷雲內。
鬱眠對外界無知無覺,本準備感受貫穿身軀的雷霆,卻在睜眼刹那來到了一片清明的雲端之上。
白皙的雲朵與耀眼的金色光芒照射而來,將她眼眸晃了個花眼,她抬手遮掩光線。
直到眼睛漸漸適應光亮,這才放下手來,下意識提起長槍在鬆軟雲端之上巡視。
這裡是哪裡?
腳步輕動,綿軟的雲彩隨著她的動作被勾動,打起了小旋,親切地貼近了自己腳踝。
她不敢大意,無情地將那些白雲用槍尖揮開,卻在揮動之間,看見了腳底被勾劃起的漣漪。
鬱眠蹲下身子,看清了自己腳踩的綿軟到底是什麼,原來是一片看不到邊的湖泊,雲層是就像是飄散在湖麵的霧氣。
她取出羽扇,照著周圍扇去幾道含著靈力的清風,風瞬間卷走迷霧,露出澄澈的水鏡。
自己站在水鏡之上,和底下一模一樣的自己對視。
不,不完全一樣,裡麵的自己是一個穿著睡衣,帶著眼鏡的鬱眠。
是她前世的模樣。
她抬手,底下的自己一並抬手,就像是她的影子,除了衣著樣貌沒有絲毫變化。
“你是誰?天道嗎?為什麼要將我帶來這裡?”鬱眠瞬間意識到將自己隔絕開來的是什麼存在,她朝著周圍詢問道。
卻沒有得到什麼回應。
她有些惱怒地在水鏡之上踩了踩,“將我帶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水麵漣漪波瀾起伏,與她同步的畫麵被一通攪碎,變作了前世畫麵,看著山河破碎,寰宇傾塌的畫麵,鬱眠耐心詢問道,“我知道過往,你給我看這些做什麼?”
她說著說著便停了聲音,因為裡麵的故事發展和自己所知的不全一樣,無數修士戰死天門關,血液染透殘陽,而升卿並未找到回溯的方法,她也死在了與魔尊大戰之時。
鬱眠看著畫麵裡落向海濱的殘軀,臉上表情頃刻變了,蹙眉輕聲否認道:“這不可能!她明明獲得了重來的機會…”
頃刻,畫麵再度變化,又是相差無幾的情節,如出一轍的結局。
畫麵一遍一遍重置。
那條混蛇以不同的方式,死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拚儘全力。
她該有多痛…!
鬱眠似是悟到什麼,眼底劃過不可置信,語氣顫抖著問道:“所以…此界不止輪回一世是嗎?”
她伸手想要透過水幕摸向那張失去血色,恢複成半蛇形態的臉,眼中晶瑩蓄起,一滴瑩潤的水光滴落,砸在水幕之上。
水幕上的畫麵瞬間又變了,化作了魔域的畫麵,血池旁,升卿、宗主、大師姐、無度長老等人在苦苦維係著陣法,阻止魔尊降世。
目光落向升卿之時,隻見畫麵裡的人也抬起頭,似有所感將邃眸投來。
視線交錯,鬱眠頃刻辨認出,這是她的妻子,此世的升卿,這人的目光她永生不會忘記。
所以,這是現在下界的畫麵,魔尊要出世了!
“你想要我做什麼?我知道我來到這裡並非陰差陽錯,你讓她將我帶來,是為了打破這個輪回對吧!”她咬緊下唇,忍住心中的焦急,和天道談著條件。
鬱眠奮力回想著大師姐給出的卦象,抓住重點,將最終目標詞“容器”揪了出來,唇色咬得泛白。
“容器…容器…我其實不是升卿力量的容器,我其實是…你找來的容器…對吧?”她身子一顫,瞬間無力的坐在水鏡之上,目光露出一分空洞無措。
世外之人,不沾染異界因果,因此天道可以借用外軀降臨此世,親自乾擾下界發展。
身下戰鬥畫麵在她話語落下之後消失,又化作了一麵普通水鏡的模樣,這回裡麵的人徹底是鬱眠自己,身穿著一身清俊法袍。
隻是鏡中的自己目光全無害怕,隻有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