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1 / 2)

雲葵的頸邊被秦戈的劍劃破了點皮,不算嚴重,無需包紮,故而梁津給她開了腹痛的藥方之後,又留了些塗抹的金瘡藥。

她抬起指尖,緩緩探到鼻下,嗅到一點淡淡的藥香。

她給太子換過藥,和那個氣味很像。

怔了許久,終於想起暈倒之後,頸邊像被蟲子咬了一口,原來竟是受傷了嗎?

好在並沒有多疼,就抓撓的那一下像是破了皮,指甲裡也沒有血漬,她便不再多想,安安靜靜地躺著。

隻是昏迷後紮紮實實睡了一覺,此刻半點睡意也無,可這是太子的寢殿,不是她偏殿的木板床,怎麼翻身都隨她心意。

雲葵不敢亂動,身後的太子殿下存在感又太強,呼出的氣息若有若無地落在她後頸,她也不知怎的,仿佛一點就著,整個後背都熱烘烘的。

太子凝視著她脖頸的傷口,眼前竟浮現出中合歡散那晚,在她頸邊留下的兩道淺淺牙印,一時心思浮動。

淡淡的青草香氣縈繞鼻尖,太子閉上眼睛,讓那股莫名的燥意緩緩壓了下去。

……

十一月初,東宮迎來太子回宮後的首次大清洗。

幾百名宮人一個個進刑房問話,由曹元祿親審,所有心懷不軌之人或當場杖殺,或嚴刑逼供,或驅逐出宮,一時東宮上下如同煉獄,人人自危。

隻因“心懷不軌”的罪名太過空幻,何為“心懷不軌”,如何判定“心懷不軌”?大多數宮人根本沒有靠近太子的機會,更從未行過不軌之舉,至於那些各方安插進來的細作,大多還隻在觀望之中,還未有任何輕舉妄動。

可短短幾日,光被杖殺的就有十餘人,被拖走的甚至有可能就是外院一個默默無聞的灑掃小婢。

刑房外冷風刺骨,寒意懾人,幾十人抖抖簌簌排著隊等待審訊。

門口的侍衛照著名單喊人,每五人一組,不遠處就是杖刑現場,時不時便有人被拖出來亂棍打死,杖刑之下的鬼哭狼嚎聲此起彼伏,受刑之人喊得撕心裂肺,聽者也無不膽戰心驚,生怕下一個大禍臨頭的就是自己。

刑房內同樣是鋪天蓋地的血腥氣,牆麵上掛著各種刑具,中央一張長條桌上整齊排放著大大小小的割刀、鐵鉗、刺針,炭爐中烙鐵燒得滋滋作響。

曹元祿坐在一把檀木圈椅上,身旁站著秦戈、德順等人,對進來的宮女太監一一盤問。

這樣的環境,很多人剛進門就忍不住嘔吐、眩暈,極端恐懼之心,也更容易暴露內心的想法。

無人知曉,刑房內一麵不起眼的槅扇背後,坐著真正掌斷他們生死的人。

從前太子痼疾纏身,無心過問,多半是等人按捺不住,湊到跟前來,他再殺雞儆猴,導致外頭那些覬覦儲位之人愈發猖狂無忌。

真若追究起來,這些人一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何況如今還有了讀心術,再深的城府在他麵前也猶如白紙,一點火苗就能將其燒得灰飛煙滅。

所以當這些心裡有鬼的宮人們接受審問時,明明回答得天衣無縫,明明他們自認為入東宮以來言行舉止並無破綻,可還是輕而易舉地被看穿了。

秦戈站在槅扇旁,見自家主子的手勢行事,食指叩案便是即刻杖殺,中指叩案則是嚴刑逼問,小指叩案即為驅逐東宮。若無任何表示,則此人無辜,可以留下。

說實話,秦戈跟在太子身邊十年,也從未見過如此徹底的清洗,他與曹元祿都是刑訊的高手,可很多時候還未從宮人口中聽出任何端倪,有些人甚至才開口一句,自家殿下便作出了留與不留的決定。

秦戈有過遲疑,但更相信太子的判斷,因此刑房效率奇高,一日下來能審近百人。

這些人裡頭,光刺客、暗探及各方的耳目就占了十之一二,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家有老小容易被人拿捏的、易受金銀蠱惑的,還有些看到刑具就嚇得屁滾尿流昏死過去的,也占據了十之六七,這部分人都被移交內務府重新安排去處,剩下十之一二的人還算老實本分,又不至於過分膽怯無能,暫且留下觀望。

幾日下來,東宮人數銳減,有幾具屍體甚至被送到了幕後主使麵前,就連皇後的坤寧宮也收到了一具小太監的屍首,皇後嚇得魂飛魄散,當場暈了過去。

動靜鬨得太大,直接驚動了淳明帝。

出於對侄子的關心,淳明帝也要來看一眼。

太子從刑訊室出來時,所有人麵上都是掩飾不住的驚恐,誰也沒想到,太子竟然一直都在刑房。

也就是說,他們的生死其實都在太子一念之間。

包括淳明帝在內,看到太子身上那些新鮮血跡時,臉色都白了幾分。

臣民麵前,淳明帝是恩威並施的賢明帝王。

太子麵前,淳明帝卻是一團和氣,甚至還有些謙卑的叔父。

太子身量挺拔,氣度攝人,舉手投足間既有儲君的矜貴威儀,又有戰場上廝殺過的凜冽殺伐之氣,那雙睥睨眾生的眼眸,仿佛天生就該讓人臣服。

淳明帝本就比他低半頭,加上姿態放低,氣勢上更弱了三分,“太子啊,朕聽聞東宮查出了內應,你送出去的那幾具屍體,可有確切查明背後主使之人?”

橫豎死無對證,淳明帝乾脆揣著明白當糊塗。

太子神色冷峭,並不接話。

淳明帝歎口氣:“皇後一直心疼你,豈會在你身邊安插人手?此事定有誤會。她這回受了驚嚇,連著幾夜輾轉難眠,人都病倒了。”

“是麼。”太子笑笑,隨意擦了擦手背的血漬,“敢做不敢認也無妨,來一個,孤便殺一個,殺到皇後身邊無人為止,陛下以為如何?”

淳明帝對上那雙鋒芒畢露的黑眸,後背隱隱發涼。

太子這雙眼睛像極了惠恭皇後,可眸中那股天生上位者的淩厲威嚴卻與先帝如出一轍。

隻是先帝更多的是英武悍勇,而太子眉宇間始終縈繞著一股陰鷙的戾氣,像雪山下幽冷空寂的深潭,也像戰骨碎儘的將軍手中浴血的寒劍,暴戾又瘋狂。

尤其說到那句“殺到無人為止”時,淳明帝分明看到他眼中橫掃一切障礙的狠戾。

這樣的眼神,哪怕他此刻就要弑君,淳明帝也絲毫不覺意外。

到底是龍椅上坐了二十年的人,很快穩住情緒,繼續擺出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樣道:“內務府安排不妥也是朕的疏忽,東宮上下理當肅清一番,隻是你如今重傷未愈,此事又破耗心神,不如交由錦衣衛排查……”

“不了。”話音未完,卻被太子含笑打斷。

這世上敢明著拒絕皇帝的,他也算是頭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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