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央被喊了起來,迷迷糊糊進馬車的時候,正巧看到阿嬤抱著岑安下車透氣。
小崽子還有點粘人,對莊冬卿張開手道:“爸拔~”
像是想要一個擁抱。
近段時間,那種怪異的感覺又浮上了李央心頭。
偏莊冬卿還真接過了世子,任由小孩子攬著他肩頸,拍著背哄道:“記得聽話。”
“好哦。”
奶聲奶氣的,頭歪著,恰好朝著李央這一麵。
莫名李央覺得氣氛很溫馨。
哪怕世子並不是莊冬卿的孩子。
嗯,看得出來莊冬卿不僅和定西王關係好,和世子關係也很好。
“去吧~”
莊冬卿又在小崽子臉上親了口,將他遞交給了阿嬤。
大概是孩子長得太好,已經有些偏重了,接過的時候阿嬤的手抖了下,拿了張毯子裹著擋風,行了個禮便將孩子抱了下去透氣。
出去的過程岑安安就望著馬車方向,簾子放下來隔斷視線時,李央忽道:“彆說,看久了,感覺世子和你還有幾分相似。”
突然而起的念頭,順嘴說了出來。
說完李央便意識到了不妥,跟他一道來的門客也有點被嚇住了,他說完即刻找補道:“哈,哈哈,皇子真會說笑,世子瞧著還是更像王爺。”
李央也回過味兒L來了,得體添道:“許是朝夕相處,麵相接近了。”
莊冬卿隻笑笑,不接話。
他生的,長得像他,很合理。
莊冬卿:“原本說補覺來著,乍然把你找來,還很困嗎?”
李央打了個哈欠,嘟囔道,“沒辦法,這幾天連夜看賬冊在,眼睛都熬紅了,本來……害,不提也罷……”
“剛又睡了會兒L,好多了。”
“哦對,冬卿兄你找我來是?”
莊冬卿下意識看向了他的門客。
門客乖覺:“一路都坐車我也覺得有些悶,容我下去走走?”
莊冬卿思考了下,這人應當是李央常帶在身邊,最為機敏的那幾個。
莊冬卿笑道:“那倒也不必,隻是後麵的話可能有些驚世駭俗,先生彆被嚇著了就好。”
說完看向李央,緩緩道:“我這個人其實不善於打理賬目。”
這是真的,部分產業給到了莊冬卿,孕後期和安安出生後,他和六福一起學習過管理,六福學得有模有樣,他就總是差口氣,沒這個天賦。
見他實在學得痛苦,外加他也不再準備離開王府,後續柳七又派了兩個管事給他,一邊教著六福,一邊打理著他名下的資產,才算妥善處理了。
思緒飛出去一瞬,莊冬卿又拽回來道:“所以,對於鹽務賬目的空缺,我隻知道數字,對這麼大一筆錢究竟有多少,能乾些什麼,心裡沒個底。”
“故而想和李兄一道商議商議,看我的突發奇想,到底合不合理。”
門客聽出了苗頭:“莊公子是對錢款的流向(),有了想法?
光是官鹽上虧空的賬目㈡()㈡[(),就不是個小數。
再加上杭州作為江南之首,巨賈林立,鹽場眾多,那按照官鹽來計算,販賣私鹽產生的獲利,最多可以接近官鹽虧空的三倍,兩相疊加,便是一筆不菲的數目。
如此大一筆錢財,要麼分批流進錢莊,隨便找個由頭再流向上京。
要麼兌換成金銀,走水路,運送到上京。
但就這兩種最可能的方式,一路翻到了兩年前的賬冊,隻在最初的時候,看到了些流入錢莊的證據,再往後,錢莊和貨運便查不出一絲異樣來了,這不合理。
莊冬卿:“之前是排除了藏在家裡的可能性是吧?”
門客:“當然,如此數量的錢財,又曆時兩年,真藏私宅家裡,必然也是定期有馬車拉載的,查各個官員宅邸,並未發現此種情況。“
莊冬卿點了點頭:“那就地花了呢?”
李央皺眉:“做什麼能花這麼多?”
莊冬卿輕飄飄吐了兩個字出來,“養兵。”
李央和門客都安靜了。
莊冬卿掰著手指道,“養私兵的話,從人口糧食,武器裝備,還有日常花銷來說,這筆錢能覆蓋住嗎?”
李央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說,但是……”
莊冬卿垂目:“我隻想問能不能。”
“如果用這筆錢養兵,能不能供上,如果能,又能供上多大規模的兵營。”
這種時候,他不想和李央討論養兵的可能性。
門客咽了口口水,顯然腦子比李央更靈光,莊冬卿一提,暗暗算了下,馬上,額頭後背開始冷汗澄澄。
莊冬卿看向門客。
李央跟著他的視線,下意識也看向身邊人。
莊冬卿:“先生心裡已有了計較?”
門客擦汗,謹慎道:“王府是養兵的,且帶的都是精兵,這些事理應王府的將領更為熟悉,能勞煩莊公子將徐統領請來嗎?我想和徐統領對對賬目。”
莊冬卿平靜:“我已經先行問過了,軍營的賬目平日裡都是柳七總管的,入京之後大部分親兵都去了城外大營,徐統領對此並不熟悉,而柳主管是算賬的好手,在最開始的時候,已經隨王爺去了鹽場。”
莊冬卿:“無妨,先生估個大概便是。”
門客再度擦了擦冷汗,眼珠滴溜溜地亂轉,莊冬卿感覺對方已經想到了些什麼,看向自己的目光越發驚懼,但還是回答了。
“約莫,兩個師左右,是能供上的。”
兩個師,兩萬人。
而他們這次前往鹽場,隻帶了兩千餘人。
都是精兵,鎮壓一個鹽場完全夠用了,哪怕對付山匪也都不怕,但若是遇上精心訓練的私兵,那是完全不夠看的。
李央也回過來味兒L,“冬卿兄你此刻拉著我說這個事,怕不隻是想起來了,想說的吧?”
自然不
() 是。
莊冬卿:“據說江南富裕,但山匪也多。”
撩開了車簾,眼前便是一座大山矗立。
莊冬卿甚至笑了笑,笑得門客又咽了口口水,緊張。
莊冬卿淡然道:“李兄,你說我們從這座山下過,若是突然闖出一幫人來,會是山匪,還是,借由鹽場名義,養在這種偏僻地方的私兵呢?”
實際上兩種劇情李央都遇到過,莊冬卿並不確定。
門客疾呼:“莊公子莫開玩笑。”
“先生熱嗎,一直擦汗。”
門客不熱,但是心裡怵得慌,尤其莊冬卿還如此淡然,看不出個深淺,門客更是焦急。
“若是有所疑慮,這些都可以稍後再議,我們應當第一時間掉頭逃生才是啊,公子!”
莊冬卿忽然看向李央,問他:“王爺素日裡對六皇子如何?”
李央:“挺好的。”
雖然態度不好,但是該教給他的,乃至大頭的功勞,都沒有藏私與獨占過。
平心而論,比那些嘴上說說,卻行為上不出力的,好多了。
門客趕緊道:“掉頭快走,途中我們皇子定會護世子周全的,公子不必擔憂。”
莊冬卿笑了下,笑得門客心頭打鼓。
莊冬卿:“我不擔憂。”
往外探了探頭,阿嬤就站在馬車下不遠處,瞧見莊冬卿,對他點了下頭。
莊冬卿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世子已經走了。”
心念電轉,門客反應過來,驀的攤手大嚎一聲,“公子何苦來哉!”
李央愣了愣,也意識到什麼,看向莊冬卿。
去了憂慮,莊冬卿再沒什麼心理負擔,這才如實道:“若是兩個師的私兵,所有人都掉頭,必定會追,人數差距過大,這裡又已經進入了山腳範圍,雖不深入,但他們從山上繞道,怎麼都攔截得住人,跑不掉的。”
兩萬人抓兩千個,莊冬卿都不知道對方該怎麼輸。
更不消說他們人生地不熟,對方卻背靠著鹽場,日日在此處操練。
但人性使然,
對方必定想以最小的代價擒獲他們。
大部隊不動,隻派出十餘人護著岑安走,誰又能想到在沒有任何風聲與苗頭的情況下,放著舒適的馬車不坐,會有人騎馬帶那麼小的孩子一道?
莊冬卿的手捏緊,緩緩,又鬆開了來。
莊冬卿:“現在山上的人按兵不動,是因為大部隊還在這兒L。”
“離他們布置的伏擊地點,還有一定的距離。”
“而且我們現在也不能掉頭,世子已經走了,一旦掉頭,必定會引起大規模的追擊。”
門客的心已經涼了:“所以我們當作魚餌,繼續往前走,為世子一行拖延時間,才是莊公子心裡的打算……”
什麼商討,什麼詢問,都是不過是意圖拖著他們,不讓他們發覺異樣逃跑罷了。
莊冬
卿:“其實我也不很確定。”
“也不一定的。”
或許什麼都沒有,隻是他杯弓蛇影,不願意冒一點點風險。
門客已然崩潰:“莊公子你到底……”
莊冬卿打斷道:“但走近就知道了。”
莊冬卿看向李央:“我們落入‘山匪’手中,總好過世子落入‘山匪’手中吧?其實皇子該感謝我的,若是世子在此,王府必然投靠其背後的勢力,現在皇子配合著王府繼續向前,待此間事了,王爺必定會感激您對世子的回護。”
門客:“那也得事了之後有命啊!”
莊冬卿:“富貴險中求,若無此事,定西王府憑什麼非六皇子不可?”
李央聽懂了莊冬卿話語裡的意思。
胸膛幾起幾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