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岑硯冷臉坐下,視線落在李卓身上,不帶什麼溫度的打量,讓李卓感覺很不舒服。
但惹過岑硯那麼多次,兩個人對彼此的秉性都再熟悉不過,彆看岑硯如今平靜,在皇宮內,每次岑硯暴起之前,都是如此般平靜,讓人看不出個深淺。
故而哪怕感覺到了不適,李卓方才已經刺了那麼多句,眼下也不敢再多言。
如他所說,他找岑硯是有正事商量的,他還是得克製自己。
深吸口氣,李卓微笑。
雖然很不情願。
但當前也彆無他法了。
岑硯神情還是涼涼的,掃了一眼桌麵,擺了壺茶,兩個杯子,顯然是為了招待他。
目光一落到茶盞上,李卓會意,新倒了杯,將茶水推到了岑硯麵前。
岑硯看了看,沒碰,終是開口道:“找了我半個多月,到底什麼事?”
直白。開門見山。
李卓垂目。
岑硯:“彆繞彎子,我沒那麼多時間浪費。”
時間倒是也還有。
但用在李卓身上,哪怕丁點兒,岑硯都覺得是浪費。
李卓:“……”
李卓:“既然你這樣說,我也直言不諱了。”
岑硯頷首。
李卓有種被岑硯帶了話茬的被掌控感,皺了皺眉,不適,但也心知不是計較這些瑣碎的時候。
李卓:“是山匪還是私兵,你知道的吧?”
岑硯平平回道:“知道什麼?”
李卓一窒。
沉下了臉色,“你不是說自己沒時間嗎,又同我裝什麼傻?”
岑硯:“我以為,現下你是在求我,而不是在審我。”
李卓:“……”
深呼吸。
深深呼吸。
李卓擠出個乾笑來:“封地帶兵,幾年間還平叛了數個部族,換成李央我相信他可能看不出來,換成你,不該瞧不出來是個什麼情況。”
岑硯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李卓往前探了探身體:“所以你其實知道,上麵是一支私兵的,對吧?”
岑硯直直看著李卓。
久一些,李卓無意識吞咽,喉頭滑動。
岑硯:“你很緊張?”
李卓:“……”
李卓:“你知道這很重要。”
岑硯:“可我不想答你怎麼辦?”
李卓:“……”
李卓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今天你來不是為了和我吵架的吧?”
岑硯:“也不是不可以。”
在李卓失控前,岑硯又添了一句,“但沒這個必要。”
岑硯:“換我先問,如何?”
李卓咬牙:“你說。”
這是不滿於單方麵給李卓信息,而讓岑硯滿意的途徑,似乎隻有按照他的方式來,才行。
李卓忽然想起來很久之前,他小時候初見岑硯的那幾麵,他就很討厭對方身上這種水火不侵的定性,岑硯無所求,故而無所懼。
憑什麼,不過一個封地的世子而已。
反倒是他們金尊玉貴的皇子幾個,為了那個位置,在成長的過程中,要不斷地去求著人。
哪怕是太子,也不能免俗。
明明合該他們更尊貴才是。
岑硯:“你早就知道?來江南,就是為了這支私兵?”
李卓抿唇。
垂目須臾,李卓:“剛開始的時候,沒有這麼清楚。”
岑硯不給他模糊的餘地,“所以剛開始,你知道了什麼,從而選擇下江南。”
“……”意識到繞不過去,李卓想了想,實言道,“老八有些東西沒對。”
“尋方士,找仙丹,這些都很費銀子,但他表現出來的,又不是那麼回事。”
岑硯想了下,“穿著用度很簡樸?該花錢的時候,又能拿出大筆銀錢?”
“差不多。”
岑硯:“那你什麼時候知道他有兵的?”
“……”
李卓不開口,岑硯也不急,耐心等著。
李卓:“隻是一些含糊的猜測,所以……”
岑硯打斷道:“我可以等你想說的時候,再繼續,你知道我這方麵耐心一向很好的。”
李卓煩躁閉目。
心念電轉,再睜眼,死死盯著岑硯問道:“你永遠不會選擇支持我的是不是?”
岑硯:“此話何解?我不會選擇任何皇子。”
頓了頓,嘲弄道,“這話說了得有好幾年了吧,愛信不信。”
李卓陰鷙:“……可是你對李央不錯。”
岑硯笑了起來,嘲笑,“就他那腦子,一點都拐不來彎兒的模樣,一道巡鹽,我不帶帶他,扒拉著讓他避開幾個大坑,那我是看著他犯蠢?還是沒事給自己找事呢?”
“出了問題,最後還不是我擔著?”
李卓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也對。”
岑硯辦事利落,向來又好又快,此次巡鹽他是挑擔子的主力,斷不會讓李央因為個人原因而影響差事的辦理。
岑硯:“問完了嗎?還有嗎?不如一道了吧。”
“你們兄弟幾個各有各的毛病,你想聽,我都能講。”
李卓:“。”
李卓鬼使神差的,還是問道:“你為什麼不支持老四?”
“太迂,死板。”
“老八呢?”
岑硯聞言又笑了一聲,笑得李卓眼皮跳了跳,竭力保持鎮定。
岑硯坐姿鬆散了些,閒閒反問道:“支持他?我要是支持他,那以後史書上,這該算是從龍之功呢?還是犯上作亂,謀權篡位?!”
李卓心口一突。
岑硯知道。
他果然知道。
山上的兵都是老八的,他分明清楚,他……
李卓急聲:“你都查透了?這不是都知道嗎?”()
岑硯悠然道:嗯,我知道,你問我就一定要回答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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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硯!”
“彆吵吵,天都黑了,不喜歡鬨騰。”
“……”
岑硯的語氣太自然,動作也太隨意,而且根據他性格,李卓知道,他心裡想的,還就是他說的那些——隻是不喜歡吵鬨。
李卓再次將情緒咽了下去。
“你都查出來了?”
岑硯不說話,隻看著他。
意識到什麼,李卓手死死捏拳,對視片刻,敗下陣來,一字一句道:“你、來、問。”
岑硯:“什麼時候知道他有兵的?”
竟還是頭一個問題。
李卓被吊得失去耐心,煩躁道:“抵達江南前,收到了線報。”
“探子查出來的?”
“算是,蛛絲馬跡的,一些養兵的痕跡,然後推算一下,如果有,那就隻能是這兒了,所以想來看看,而且……”頓了頓,雖然很不想說,但知道岑硯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李卓不得不吐露道:“他的護衛都是從江南選送的,每一批都不錯,竟然還傷了我的探子,不像是正常的護衛。”
這便是訓私兵的成果了。
岑硯;“由總督送的?”
李卓:“應當。但中途會轉幾次手,模糊身份來源。”
岑硯細致,發現盲點,“八皇子今年多大了?”
聽音知意,李卓直接將他想問的一並回了,“去年年底滿了十八,按理還該晚一些出宮建府,但近幾年隨著父皇的身體越來越不好,皇子幾乎都被趕出了宮,老八已經領了差事,及冠離宮,父皇先行賜了宅邸,以示恩榮。”
這樣。
岑硯:“這不還是忌憚著?”
李卓:“沒辦法,人老了就是老了,不會再變年輕。”
身體不會再好轉,盛武帝對朝廷的掌控欲又重,那心理出些問題,是很正常的。
岑硯竟是首次有些同意李卓,點頭道,“你說得對。”
“老而不死是為賊。”
李卓呼吸一窒,拍桌,“放肆!”
岑硯卻平靜,直視李卓,問他:“你不是這樣想的?”
李卓隻覺得心底的陰暗被岑硯揭開一角,按捺著道:“他是我父皇。”
岑硯:“有什麼衝突嗎?你敬他,也盼著他死,哦不——”
岑硯笑了起來,“有幾個算幾個,皇子們,有不盼著他死的嗎?”
哪怕之前真有個傻子,就岑硯所知,現在也轉了主意。
笑得李卓感覺周圍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仿佛被抽乾了似的無法呼吸。
“你……”
岑硯笑容一斂,驀然冷臉,“裝什麼裝!”
“省省吧。”
李卓:“……”
快速眨眼,李卓胸膛大起大伏,視線落在桌案上
() ,最終,還是閉了嘴。
無它,岑硯說的是實話。
但正因為是實話,親耳聽見的時候,李卓才會有種無與倫比的荒謬感。
李卓:“你都查清楚了?”
岑硯:“你這個人還是那麼喜歡彆人用過的招,我說,你就不能自己有點主意。”
同樣的話岑硯問了兩次,李卓亦然,岑硯指他在學自己。
原因也簡單,岑硯重複的時候,大抵讓李卓感到了屈辱,對方想還回來。
岑硯說完,也不給李卓反駁的機會,徑直道:“查清楚了。”
“都是他的人。”
“知州和總督沆瀣一氣,連著杭州好幾個巨賈,從巡鹽剛開始,便上了賊船,等他們想再下來的時候,已經被架了起來,也沒有機會再改邪歸正了。”
言簡意賅,幾乎包含了李卓想問的所有信息。
李卓謹慎,不由掰開了來,內心細細咀嚼。
岑硯竟是話趕話又問:“那我和李央處理洪澇的時候,你在乾嘛,查老八?”
李卓腦子被攪得有些亂,經曆過前麵的談話,隻猶豫了一秒,實話道:“算是。”
“往杭州官員府邸安插探子在。”
“費了好大一番工夫。”
岑硯相信。
江南又不是李卓的地盤,想安插眼線,是難。
但他還是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