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爺臉都皺了起來,拔出岑硯身上剩餘的銀針後,方開口,“若是老夫沒有判斷錯,是一味情毒。”
隨侍語窒。
岑硯顴骨上的紅已經深了,聞言並不驚詫,想來已是從身體反應上有了揣測,隻問:“那命人準備涼水?”
催`情之藥,往往隻是影響人的身體,過了藥效便好。
“萬萬不可!”趙爺製止道,“這並非簡單的情毒,如若我沒看錯,這當是南疆蠱蟲磨粉入藥製成的,其效雖然沒有蠱蟲來得邪門,但若是不……不全都發泄出來,怕是,怕是有損陽壽。”
抹了把腦門的汗,趙爺猛的跪下,“主子,身體要緊,召人侍奉吧!”
隨侍一骨碌也跪了下去。
岑硯閉目,端坐著,半晌沒說話。
長年居於高位,神情是一貫的從容不迫,但若能細細分辨,除去顴骨處的緋紅,這麼一小會兒功夫,他的額角鬢邊又冒了些許細碎汗粒,顯然藥物還在起效。
隨侍見他不應,著急:“不然先回府?”這樣也更好找人。
岑硯:“挑這個時候下手,驟然離開,隔日太子當作何想?”
尤其前頭還推了太子三四次,這次來,也是推脫不過了。
隨侍哽住。
自去歲起,皇帝與太子的關係就越發微妙,今年年節聖上還當眾斥責了太子,各位皇子如今年齡也大了,這半年聞得風聲,明爭暗鬥,各種小動作更是不斷……
但皇上到底還沒有厭棄太子,作為近臣,岑硯便更不能擅自揣測上意,怠慢東宮。
走……是不能走的。
岑硯:“但找人,下了這個毒,未必他們沒有後手……”
若是連環計,一環扣著一環,也不得不防。
心知岑硯有些潔癖,眼下府裡也無半個通房暖床,儼然也不是個好色的,趙爺還在苦苦思量該怎麼勸,一聽岑硯語氣中有退步之意,趕忙道:“這個好辦,由郝三去尋,廣月台的清倌也多,王爺相中的買下便是。”
人捏在王府手上,便翻不出什麼花來。
岑硯吐了口氣,氣息也燒灼。
默了默,終是點了頭。
隻補了一句,“找男子。”
以為岑硯是要斷絕子嗣的後患,趙爺與隨侍也沒多想。
兩人都是跟隨岑硯多年的,心知他愛整潔,定不願彆人瞧見他毒發模樣,商榷好,趙爺與隨侍郝三便立刻退了出來。
“我知王爺素來不喜人親近,但不論如何,今晚你一定要把這事辦好。”
趙爺在門口又叮囑了郝三一句,兩人方各自行動。
*
與此同時,廣月台另一處——
變故發生得太快,看著摔在樓梯下的青色身影,眾人一時間都沒說話。
“愣著乾嘛,快扶起來啊!”
不知道誰吼了一聲,狀似靜止的場麵才陡然活絡開來。
一時間,扶人的扶人,攔路的攔。
五六隻手招呼到莊冬卿身上,再次直起身,眼前陣陣發黑,耳朵裡嗡嗡地鳴響。
站起來人晃了好幾下,才堪堪穩住。
莊冬卿下意識想拍腦袋,被按住了手。
“莊公子,您還好吧?”
“我瞧瞧,嘶,撞到額角了,不過沒出血,看著還好……”
“痛。”莊冬卿死死咬著牙,感覺到被團團圍住,試圖把丟人的眼淚憋回去。
“您今天喝太多了。”近處的聲音感慨道。
莊冬卿點頭。
五聽啤酒,是太多了。
摔這麼一下,蟄伏的酒勁兒也像是被激發了一般,思緒迷蒙,耳邊的聲音含混不清,眼前的畫麵更是霧裡看花,不甚分明。
莊冬卿使勁兒眨了眨眼,絕望發現樓裡的燈籠又翻了一倍。
“我扶您去休息吧……”
“房間我們公子都安排妥了,今晚您是為了我們公子……”
“小心!小心腳下。”
迷迷瞪瞪的,莊冬卿被人摻著走。
一動起來,止不住的暈眩,撞過的腦袋痛得一抽一抽的,身邊人念叨了什麼,一句都沒聽清,手捂著額頭,忍了,沒忍住,莊冬卿悄咪咪用寬大的漢服袖子去蹭眼下。
隻要沒人看見,就不算丟人。
出來的時候沒覺得走了多遠,回去的路上頭疼加上醉酒兩大debuff,血條徹底削到底,艱難維持住走直線的步伐,迷糊感覺中途換了個服務員,又一陣天旋地轉的踉蹌,耳邊人說了聲到了。
吱呀——
雕花的木門被推開。
莊冬卿又眨了眨眼,緩過頭上的撞痛,視線稍稍變得清明了些。
包廂上的雕花還會變的……嗎?
正迷茫,背心被輕推一把,莊冬卿跌撞進了門裡。
又一聲吱呀的關門音,混著一聲輕嗬同時響起。
“誰?”
沒人再借力,莊冬卿蹣跚了好幾步,抓著一塊屏風邊子,才在旋轉的世界中勉強找到支撐,呼出口濁氣,努力讓自己支棱起來。
頭還是疼,身上也莫名開始發熱,莊冬卿迷糊地摸了下,碰到傷處,眼眶一下子又潤了。
輕嗬再次響起,一模一樣的話,沒了雜音乾擾,變得分明。
隻有一個字,語氣也不多急躁,卻帶著種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勢。
莊冬卿又用袖子偷偷擦眼,“我。我啊,卿卿。”
口齒不清,含混,還帶著點哭腔。
像是撒嬌。
脫口莊冬卿自己都愣了。
內室靜默。
莊冬卿腳趾扣地,用袖子把整張臉都給遮住。
“進來。”
裡麵又發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