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門左道。”薛簡收回手,“入魔了。”
江世安頗有入魔經驗,聞言想要飄上去看看,他才剛動,道長就立刻察覺,咳嗽了一聲:“不要去。”
沒立即聽到回話,他又道:“留在我身邊。”
這道不安定的遊魂終於止步,遺憾地遠遠看著。
“老何啊!”成旭驚愕萬分地大呼小叫,連忙命人上前查看,又抬首看向薛道長,痛心疾首道,“道長就算跟何忠有仇,也不至於要了他的性命!方外之人慈悲為懷,方寸觀一貫如此宣稱,怎麼到了道長您這裡就如此殘忍?”
薛簡連看他一眼都不曾,上前抬手按住何忠的經脈,卻被萬劍山莊圍上去的弟子用力拂開,他隻探得一二:“他修煉了一門邪功。”
“邪功……”吐血的何忠猛地抬首,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聽到這句話時突然麵目猙獰,嘶吼道,“是至上仙術,是成仙法門!成仙法門!”
“是誰教你的。”薛簡低下身問,“是誰?”
“哈哈哈……呸!我憑什麼告訴你,你們方寸觀霸占著修仙得道之術,不與中原武林共享!要不是你有法門在身,怎麼可能小小年紀有如此道行,天才,什麼狗屁天才……”
他眼眸赤紅,神誌不清,已經被逆行的內力迷亂神智。薛簡眉峰一皺,不得不對他用搜魂,還沒來得及施術,堂中驟然飛來一道寒刃,一輪飛鏢從後方射入,直接從何忠背心進入、穿出身前,開了一個血洞。
血跡飛濺,沾到了薛簡的青衫。
他起身回頭望去,見到一個娉婷鮮紅的影子、一襲血色羅裙從屏風後曼妙而來,手中執著一把輕羅小扇——竟然是何忠的續弦夫人,萬劍山莊的當家主母,紅酥手趙憐兒。
事態演變到這個地步,已經有不少人派遣弟子回去稟報師門。
趙憐兒三十餘歲,眉點丹砂。她路過何忠的屍首時,袖中落下一抹淡紅手帕,飛揚著蓋到了何忠猙獰的麵目上,而本人卻腳步未停,走到了慧癡僧人麵前。
方才一片動亂,慧癡卻好似全然不見,正細細審看簿冊上的罪狀和證據,不時輕歎一聲,低呼佛號。趙憐兒看了看簿冊,用羅扇遮住半張臉,道:“我常勸老何要乾乾淨淨、頂天立地地做人,沒想到他竟然指使手下人做出這樣的事,觸目驚心,令人害怕。”
趙憐兒說著拍了拍胸口,繼而轉過身,環視在場眾人:“我一個婦道人家,自然對他私底下做得這些事全然不知,仰賴薛道長揭發問罪,才讓我看清了他的麵目。兩害相權取其輕,到了這個地步,也隻能大義滅親,以扶正萬劍山莊上百年的基業。”
“薛道長——罪魁授首,這樣的處置,方寸觀可滿意?”
她露出一雙幽深的眼睛,分明語調柔弱,卻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氣。
“紅酥手趙憐兒,也稱趙夫人。”從她出現的那一刻起,江世安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身影,“萬劍山莊至少有一半,甚至一大半是把控在她手裡的。何忠這十年來被這個女人玩得團團轉,他做得那些惡事,難保沒有趙憐兒的推波助瀾。”
薛簡抬手掐訣行了個道禮,道:“還請趙夫人將萬劍山莊犯下的過錯整理出來,告罪於天下,補償受害百姓。”
趙憐兒彎眸道:“這是自然。”
兩人的對話就到這裡為止,江世安不舍得飄回去,拉了拉薛簡的衣袖:“不再問問了?她可不經常露麵的。”
江世安的魂魄不能離開薛簡,因此薛簡回到席位上,他也被一股吸力拽了回去,一頭栽到薛簡肩膀上,力道剛剛好,懵逼不傷腦,他遲鈍了片刻,從道長泛著檀香的青衫間抬頭,貼在他身上沒下來,道:“她有三個養子,都是何忠的徒弟。無論趙憐兒扶持誰上位,萬劍山莊始終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而且還不必背負罪名,依舊可以打著彆人的幌子繼續作惡,難以清除。此人豢養了一批紅衣刀客,名為‘洗紅棠’,以紅海棠花為標記……”
他說話時,微寒的冷風刮在薛簡的耳廓邊。薛簡渾身僵硬,這才意識到江世安似乎、可能、大概……掛在他身上。
魂魄本人對此毫無所覺,說了下去:“那是一批刺客,‘洗紅棠’專門為趙夫人做臟活兒,凡有優質弟子,常常滅人父母、殺人恩師,來搶奪年少天才,訓練成她新的鷹爪臂膀。”
江世安多年追查,經過幾方辨認,才確定無極門慘案的手法與這批刀客的手法十分相似,趙夫人也是他急於調查的人選之一。
他說了半天,沒有聽到薛簡出聲,抬眼一看,麵前一片冷白的脖頸間透出緋紅,道長低著頭,連呼吸聲都好像聽不見了。
江世安飄起來,湊過去從下往上看他:“薛知一?”
安靜半晌後,薛簡說:“我在聽。”
他坐直身軀,掌心捂住燙紅一片的耳根和頸項,閉了閉眼,低聲道:“我在聽,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