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間裡閒坐大半日,秦扶清閉眼打坐,江蒙卻沒他那麼淡定,又一次氣呼呼下床,側耳在牆邊聽外頭的動靜,隱隱能聽到寨子裡的聲音,院子裡住了那麼多人,卻沒什麼聲響。
江蒙歎口氣:“這叫什麼事啊,把我們抓到這裡,就沒下文了?是殺是剮總要給個信吧,這樣吊人胃口,真讓人難受,你說是不是?”
“嗯。”
“你說這院子裡的都是什麼人?我怎麼瞧著一個二個都不像好人,誰家好人這副打扮呢?”
“對。”
“還有剛才那個黑麻臉短脖子的男人說什麼臭道士,難不成這院子裡還有彆的道士?”
“有可能。”
“你就不能多說幾句話?我好無聊啊,肚子也餓了。”江蒙揉揉肚子,奶奶滴,就昨晚吃了碗麵條,然後就沒吃飯,還翻山越嶺的,他們包袱裡還有乾糧,可惜包袱也被收走了。
秦扶清睜開眼睛,出聲道:“有人來了。”
“誰?”江蒙連忙跑到床邊,警惕地看向門的方向。
他學著秦扶清的樣子打坐,卻怎麼都靜不下心來,再看秦扶清,清秀的臉上滿是淡然,好似仙童一般。
外麵院子裡漸漸傳來動靜,先是一個猶如雷震的男人大聲道:“不是說又來兩個奇人嗎?人在哪?讓俺會會他們!”
“你這鐵打的夯漢,就知道打架,就不能動點腦子嗎?小心哪天遇到更厲害的,非把你這蠢貨的腦子揪下來當蹴鞠踢!”
“你這老狐狸,信不信俺現在就能把你的腦袋扯上來當尿壺!”
“行了,”一道平平無奇的聲音響起,“你們二人,不要再吵了,去見見新人吧。”
門被人從外麵踹開,外麵的光驟然照進,隻見床榻上一左一右坐著兩個人,坐在左邊的少年渾身籠罩在金光裡,仙氣飄飄,緩緩睜開眼,黑黝黝的眸子好像能看到人心裡去。
右手邊的道士睜開眼,皺眉,不耐煩地道:“總算來人了,這就是山寨的待客之道?”
秦扶清也得以看清楚麵前的眾人,為首的中年男子身穿黃色道袍,長相很像黃鼠狼,兩抹細長胡子,眼睛狹長,看不清其中神色。
他身後一左一右,左邊男人身高一米九左右,滿身橫肉,手持雙錘,五官也被橫肉擠的看不出原形。
右邊男人則是一副文士打扮,同樣長相其貌不揚,手中還裝模作樣地拿著一把羽毛扇。
他們身後,就跟著院子裡的那些人,圍在四周看熱鬨。
“我還當桑森有什麼本事,真是狗急跳牆,竟然連毛頭小子都給帶來,還說什麼奇人,可笑可笑!”那羽毛文士率先發話,語氣裡滿是對桑森的不屑。
“他可是寨子裡的三當家,你說的話要是傳到他耳朵裡,小心得罪人。”胖男人憨厚道。
“我難道害怕他一個新人?”文士依舊不屑。
“好了,”黃衣道長出聲製止,二人才停下話頭。
黃衣道長看向秦扶清,臉上露出和善的笑容,他輕搭拂塵,笑著對二人道:“既然來到奇人院,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都是兄弟姐妹,你們叫什麼?有什麼本事,不如出來和大家夥說一說,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總有互相幫助的時候,你們說是不是?”
秦扶清輕輕點頭,按著床,跳下來,“道長可是奇人院的話事人?”
“姑且算是吧。”
江蒙緊跟其後,一行人離開房間,到院子裡。
有眼力見的人早就去當中搬來三尊木椅,放在豪華房屋外的廊下,眾人站在台階外,黃衣道長三人則坐在交椅上,俯視眾人。
“你們二人,可是今日跟著桑森一起上的山?”黃衣道長笑眯眯地問。
秦扶清道:“你說的桑森如果是個個子很高的男人,那應該就是他。”
“他這人,很粗魯吧。我看你像個讀書人,年紀也不大,竟然連你這樣的小孩子都下得去手,”黃衣道長輕聲歎氣,眼神裡滿是憐憫,坐直身子道:“我一向告訴他們,要愛護老弱病儒,就像愛護自己的親人一樣,待你們為手足,上天才會賜他們予福。”
“你是哪裡人?如果真是被逼上山的,我會去替你說情,放你歸家,你的家人,應該很想你吧?”
黃衣道士的長相太普通了,普通到和這片土地上的很多人都相似,他看起來就像是普通人,尤其是在這些奇形怪狀的人群之中。
如果是個沒什麼警惕心的人,又十分害怕,可能真會信錯人,把他當成救命稻草。
秦扶清緩緩搖頭,拒絕他的好意:“我並非被桑森逼迫,而是想要成就一番大業,自願上山的。”
此話一出,身後響起一堆嘰裡咕嚕的笑聲。
“笑死了,這小孩知道這是哪嗎?到土匪窩裡成就大業?”
“真是個蠢貨,像這樣的蠢貨,好像把他殺了啊,不知道他捧著自己腸子的時候,是不是還念叨著大業?”
此起彼伏的惡意嘲笑讓江蒙手心裡捏了一把汗。
他並非不諳世事,也知道江湖中有多少險惡人心,可也從沒見過這麼多把殺人隨時掛在嘴邊的惡人。
在古代殺人有多容易呢,荒山野嶺,野獸成群,真實的官差也隻是肉體凡軀,城裡惡霸橫行都難管,更何況這深山老林裡的凶惡山匪呢。
他們二人跟這些人相比,真像是小小白兔掉入狼群裡,全靠演。
江蒙不用說話,秦扶清對身後的聲音充耳不聞,眼神隻看向黃衣道士,淡定的很:“道長既然是此處話事人,不妨講講,我兄弟二人有成就大業的心思,又該如何出人頭地,像道長這樣獨占一把交椅呢?”
“嗬……”黃衣道士捂臉悶笑,隨後笑聲越來越大,“好,好得很,你這小孩,是說笑話,還是當真的?”
秦扶清神情嚴肅:“還請道長不要把我當成小孩,我自然是當真的。”
人看起來弱小時,說大話都會被人當笑話,而且,還蠢得可愛。
玄鶴道長看著麵前的少年,興致缺缺,又變成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說你想要代替我,你有什麼本事呢?”
秦扶清認真道:“道長可不要小看我,我年紀雖小,可讀書作詩都是一把好手,再過幾年,我都能考舉人了。不過我既然做了土匪,還能不能去考舉人?”他似乎真有些擔心這個問題,眉頭皺緊。
玄鶴笑道:“你不說自己的土匪,誰信?”
“那倒也是!”秦扶清眼睛一亮。
“我道號玄鶴,你們可叫我玄鶴道長,這個小道士,你是在哪座山上清修的?”
小道士指的自然就是江蒙了。
江蒙有些暴躁,看看秦扶清,又看看玄鶴,還有些不樂意回答。
秦扶清皺眉,“表哥,你怎能對玄鶴道長不敬?”
“什麼不敬,我看你真是瘋了,好好的讀書人不當,非要到這土匪窩裡來,我才不陪你瘋!”
秦扶清氣的跳腳:“你根本不懂我!”
表兄弟兩個人莫名其妙吵起來,玄鶴道長看在眼裡,若有所思,片刻後,突然道:“小道士,做道士都是有本事的,你有什麼本事?可會劍法?”
他輕輕點頭,胖男人起身,去兵器架取一把鐵劍扔給江蒙,“來練練!”
江蒙把劍一扔,“我才不練,我隻會桃木劍,哪裡打的過你?”
他倒是菜的理直氣壯。
“那體術呢?”
“我十歲才上山當道士,太苦,不學!”
“道法呢?”
“這世上難道還真有妖鬼不成,學它乾嘛?”
秦扶清趕緊給江蒙找補:“道長,你彆怪我表哥,他就是因為讀書無能,性格頑劣,家裡人看他無用,才把他送上山磨練性子,你說的這些,我表哥都不會。要不,你行行好,教教他吧!”
玄鶴道長倒是大方,點頭道:“正好我缺個助手,你這小道士偷奸耍滑,還算機靈,在身邊給我照看一二罷。”
秦扶清一推江蒙,“表哥,你還不快答應下來!”
江蒙不情不願地道:“切,方才還看不起我呢,現在不還是要我……”
“那我呢,道長,對我可有什麼安排?”秦扶清期待地看著玄鶴道長。
“你?你年紀太小,穩穩心性再說吧。”
秦扶清麵上不甘願,可玄鶴道長閉口不再談此事,轉而對院中眾人道:“今晚大王設宴,這可是你們露臉炫技的好時候,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也好叫大王給你們安排事做,都知道了嗎?”
“是!知道了!”
一提起宴會,眾人都很高興,就連江蒙成了玄鶴道長身邊之人的怨氣也消散了些。
秦扶清想的還真沒錯,這什麼熊窩窩嶺的債主就跟皇帝一樣,這些搜羅而來的奇人,也不知道都有什麼本事,就像那些宮妃似的。
看來這黃衣道長就是最得寵的那個了。
秦扶清足夠熱血,也表現出一些小聰明,因此沒被玄鶴道長看上。
江蒙表現的暴躁易怒,沒什麼頭腦,這才能接近玄鶴道長。
宣布完事情,玄鶴道長一揮手,眾人四下散去,江蒙也被他叫走。
秦扶清隻好一個人回到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