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那天晚上的事情以後,大貞慧好像明白了方重勇內心的一點小秘密。
隻不過大貞惠覺得,如果對方長期保持著那樣的想法,他應該是過得很不快樂。
畢竟,方重勇的手下,無論是誰,多少都還是抱有“奴隸的願望便是成為奴隸主”的思想。
帶領著那樣的一群人,指揮著他們為新王朝添磚加瓦。
哪怕將來得到了天下,也必然要論功行賞,這幫人也必然要成為“大號寄生蟲”。
那樣的世界,一如方重勇所寫的“帝王將相故事”,走入了輪回。
努力後得到了成功,最後卻跟自己所預期的完全不一樣,那必然是一件令人感覺苦澀的事情。
方重勇或許完全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隻不過沒多少力量去改變那樣的現狀。
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大貞惠似乎有點理解,為什麼方重勇要用“蘭陵笑笑生”這樣的筆名了。
現實和理想是割裂的,現實中的功名利祿,權傾天下,並不能讓他快樂起來,更彆提實現什麼人生價值了。
所以方重勇才要著書立說,還不敢以真名示人。
他要把這一套虛偽的遊戲規則,赤裸裸的展現在世人麵前,喚醒那些被“天授君權”所蠱惑的人。
他要讓所有人都明白,那個藏在改朝換代遊戲規則之下的終極秘密。
藏在“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後麵的那句話。
就像那天晚上,方重勇對大貞慧說的:人無分好壞,隻有帶著不同思想的人。
需要被消滅的永遠不是人,而是某種思想。
想明白這些以後,大貞慧覺得方重勇確實挺厲害的。
他的眼光遠超這個時代的人,更彆說同齡人了。
隻不過嘛,方重勇作為當事人,並未察覺到大貞慧對他的感情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已經從畏懼到理解,又從理解到崇拜敬佩。
方重勇最近非常頭大,因為他收到了來自南方的重大消息:穎王李璬,已經在襄陽登基稱帝。在顏真卿的號召下,不少中樞朝臣通過走武關道,來到襄陽。並且還公開發布討逆檄文,聲討李寶臣,誓言奪回關中。
一時間聲勢浩大。
比起藏不住事的李璘,李璬野心更大,也更善於隱忍,更像是“當皇帝的料”。
至於李璘和方重勇,檄文隻字未提。
但李璬和顏真卿的親筆信,卻是被人送到了方重勇手中。
其中深意,頗有些令人玩味。
方重勇也不含糊,直接叫李璘來開封府衙開會,並當著眾人的麵拆開信,讓嚴莊大聲念出兩封信上的內容。
然而不念還好,念完以後,眾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李璘。而這位傀儡皇帝,則是羞憤欲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李璬在信中,詳細講述了當年某次外出遊玩的時候,李璘玩弄一個舞女,然後始亂終棄導致對方跳湖自儘的事情。
為什麼李璬要這麼做呢,那是因為他想暗示方重勇:
從這件小事,就能看出李璘這個人是典型的“怕麻煩”“沒擔當”。一個舞女而已,收入十王宅又能如何呢?但李璘就是不肯負責。
當然了,這是李璬的一家之言,外人不知真偽。
隨後,李璬在這封信中不加掩飾的招攬方重勇,並告訴他:李璘這個人成不了大事,你這樣的明珠,實在是暗投了。不如奉我為主,榮華富貴,權勢地位都少不了你那一份。
你現在是右相,來了我這裡,你還是右相!地位不會降低!
而顏真卿的信,則是對方重勇“曉以大義”。
顏真卿說:現在天下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實在是令人痛心不已。
但隻要你奉李璬為主,那麼荊襄與河南的領地便能連成一片。我們兩邊合力收拾天下,三年之內必能殺回長安。
如此大唐便是有救了。
若是兩方不能聯手,隻怕天下紛亂的局麵還要持續很久,到時候,你我都是大唐的罪人。
這些話不能說沒道理,隻不過屬於是經典的道德綁架了。
你隻要不聽我的,那你就是罪人,巴拉巴拉,不外如是。
類似的話,方重勇在前世聽過不少,實在是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
當然了,李璬與顏真卿的話不可能讓他改變初衷,頂多也就是惡心惡心李璘而已。
“諸位愛卿,你們……以為如何?”
坐在主座上的李璘,麵色尷尬詢問道。
被人揭老底的滋味可不好受,關鍵是當年他對舞女始亂終棄的事情為什麼會發生,其實李璘早就不記得了。
沒錯,他就是不記得了,內心沒有得意也沒有後悔,就是簡簡單單的忘記了。
區區一個舞女而已,既然乾了這行,那就是給權貴們玩弄的。
如同一個物件。
有誰會在乎一個物件怎麼想呢?事情過去之後,早就被李璘拋諸腦後。
沒想到李璬這狗賊居然還記得!
一想起來,李璘就恨得牙癢癢的。
“陛下是天命之主,李璬宵小之輩,顏真卿助紂為虐,不足懼也。
至於他們公開拉攏微臣,這等低劣的挑撥離間之計,陛下完全無需理會。”
方重勇上前一步,對李璘叉手行禮說道。
“右相當真是國之柱石啊!”
李璘感慨歎息道,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這些信件當眾念出來,就好像在對他公開處刑一般。
但方重勇不鬨事便好。
方重勇一句話就定下基調,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以後也不會堂而皇之的拿出來討論了。
比如說,萬一有人提議李璘退位,那還真是讓這位傀儡皇帝,有些下不來台。
“陛下,如今這局麵,有必要對南麵用兵,震懾一下李璬,也是防止他們向東掠地。”
方重勇正色說道。
他原本今年是不打算對外用兵的,但顏真卿在信中說李璬麾下“帶甲十萬”,實在是有些哈人。
不管是真是假吧,料敵從寬必須要出重拳以震懾。
“這些,右相與諸位愛卿商量著辦吧。朕授予你專斷之權。”
李璘言不由衷的說道,語氣很是勉強,已經準備溜號了。
繼續留在這裡,又有什麼意思呢?
隻能看著方重勇指點江山,而自己插不進一句嘴。還不如眼不見為淨。
“恭送陛下!”
方重勇大喊了一聲。
“恭送陛下!”
他身後群臣齊聲高呼道。
李璘啥也沒說,在高尚的陪同下離開了汴州府衙。反正李璘也不覺得有啥尷尬的,他沒有處理政務的能力,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隻要他不尷尬,那麼尷尬的就是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