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方重勇就把揚州城內的武將與幕僚,都叫到府衙大堂來開會,商討出兵江南的事情。
渡江是肯定要渡江的,無論是什麼方案,戰火都不能燒到長江北岸,這是原則問題。
但出兵哪裡,怎麼行動,就很有講究了。
“沒有人說說麼?”
方重勇環顧眾人,發現沒有人願意第一個站出來。
他也知道,其實這些人心中都是有想法的。比如說,就連何昌期都看出來了,這一戰是圍繞著杭州城的爭奪來打的。
何昌期認為:什麼無錫啊、蘇州啊,隻要方重勇帶著精兵渡江南下,便能立刻扭轉戰局。
袁晁的兵線,拉得有點太長了。從一開始發動叛亂的台州,到現在與來瑱對峙的前線,按直線距離算,都已經超過了六百裡不止。
這些賊軍就是憑著一股氣往前衝,一直衝到這裡的。擊敗他們不難,但全殲這些人,卻又很不容易!
“大帥,高某有一言。”
高適站出來,對方重勇抱拳行禮道。
“你是行軍參軍,請講吧。”
方重勇微微點頭道,麵色沉靜。
這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昨夜他們就已經約定好了,今日高適會當麵將自己的計劃講出來。
當然了,高適願意第一個站出來說,還是令方重勇感覺有些意外。
“是這樣的,袁晁現在明顯是在準備圍點打援。如果我們貿然過江,與來瑱彙合,那麼就是正中袁晁下懷。”
高適還沒說完,何昌期就打斷他道:“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想說什麼?”
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
因為李琦的表現很拉跨,這讓從前在他麾下的官員,也被牽連,受到了鄙視。
“何老虎,有什麼話,你等高參軍先說完。”
方重勇麵無表情提點了一句。
何昌期悻悻閉嘴,不動聲色退後了一步。
高適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隨後繼續說道:“我們應該乘坐海船,走海路在明州(寧波)登陸,將賊軍一分為二的截斷。”
接著,高適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此番需要帶多少兵馬出征,走什麼路線,補給怎麼維持,都說得很具體。
他似乎是昨晚回去以後,又完善了一下自己的計劃,所以今日說得格外詳細。
在場眾將都是一言不發,低頭沉思。他們在權衡利弊,判斷高適的方案是不是有可行性。
以及自己在這個方案裡麵,可能會擔任什麼角色。
等會應該怎麼提建議。
“高參軍,如果袁晁不是傻子的話,你的方案基本上不可能成功。
我們在明州登陸,表麵上看,是我們將叛軍一分為二的截斷。
但是反過來看,也可以認為,是我們陷入了叛軍的兩麵夾擊之中。
戰局的發展,或許不像你認為的那般樂觀。
袁晁若是反應得快,從前線調兵回防,絕對來得及。”
元載毫不客氣的說道。
方重勇眼神一亮,忍不住微微點頭。
元載之言,可謂是一針見血。高適這個方案的最大問題,就是想當然的把袁晁和他麾下的軍隊,全都當成了草包。
或者說是將這些人當成了不會思考,不會應變的石頭人。
“高參軍,若是何某帶兵,在袁晁軍中當差,想來回援明州也是來得及的。
你莫要輕敵啊。”
何昌期這回說話的語氣,顯得格外的軟。
可能是他也看出高適是個有點水平的幕僚,並不是隻會耍嘴皮子的花架子。
“如果有人能拖住袁晁在前線的精銳就好了。”
方重勇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振的話!
是啊,問題可不就出在袁晁究竟能不能回防上麼?
按正常情況,袁晁知道明州有官軍登陸,而且那幫人正在瘋狂攻城略地,他便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做到這一點有個前提,就是袁晁和他麾下的精兵,處於“正常情況”。
也就是想走便可以走。
那要是遇到不正常的情況呢?
比如說,被官軍的一支精兵拖住了腳步!根本無法後撤!
那麼袁晁必定不敢貿然撤退,否則拖住他的官軍,就會在身後亡命追擊!如附骨之疽一般。
很可能撤退就演變成了潰敗。
“如果有人能在常州拖住袁晁,另外一支主力繞後在明州登陸,想必打贏這一戰是沒什麼問題的。”
方重勇一臉正色說道。
在場眾人都低著頭不說話,他們雖然心中都是躍躍欲試,但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因為瞎說話而倒大黴。
“諸位,誰還有更好的方略?”
方重勇沉聲問道。
何昌期等武將都不願意開口,按照過往的規矩,這個時候方重勇便已經是定下策略,不會輕易更改了。
除非你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說服他。
方重勇看向元載,他覺得這一位應該是有想法的。
“大帥,屬下有一言,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元載果然站了出來,對方重勇抱拳行了一禮。他看上去十分自信,顯然是對自己的方案很有把握。
“此乃軍議,無論說什麼方略,都不算過錯。
如果建言有罪,那試問將來誰還肯出謀劃策?
你但說無妨!”
方重勇輕輕擺手說道,顯然是覺得無所謂。
“大帥,屬下建議,讓來瑱帶兵撤回潤州,將常州讓給袁晁。
同時,執行堅壁清野的戰略,將幾個州的百姓,全部撤到長江沿岸,將府庫裡的糧秣輜重全部水路運到江邊的城池。並且燒毀這幾個州所有的船隻。”
元載咬了咬牙說道。
“退出常州?堅壁清野?”
方重勇心中一驚,元載這個手筆可不小啊!
常州是江南的最後一道防線,若是棄守常州,那麼就意味著袁晁已經打到長江南岸來了。
隔著一條江,便是揚州城了。方重勇在江北,說不定都能看到賊軍的軍旗!
這麼做的風險,元載是沒考慮過麼?
“說說你的理由,本帥想聽一聽。”
方重勇對元載點點頭說道,大堂內其他人,亦是同樣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大帥,諸位將軍。
元某想問問你們,如果你們是賊軍將領,原以為會麵臨一場苦戰。結果官軍不戰而逃,放棄了常州,以及潤州南麵的土地,龜縮到長江岸邊的城池裡固守。
你們會不會覺得,勝利在望了?會不會覺得是官軍不堪一擊,朝廷腐敗無能,自己強大得無可匹敵?”
元載環顧眾人詢問道。
何昌期與王難得等人,臉上出現思索的表情,隨即微微點頭。
不得不說,元載的話很有道理。
“當這些叛軍狂妄自大,又繼續向北走了一兩百裡的路,企圖一鼓作氣攻克潤州的時候。他們離自己起兵的老巢台州,隻怕已經不下一千裡路了。
賊軍的糧秣還有多少,供應輜重的人有多少?
他們是賊軍,不是訓練有素的精兵。這個時候,他們就憑著一口氣,想橫掃江南!
而那個時候我們如何呢,揚州就在江北,無論是供給糧秣,還是支援兵馬,速度都遠遠強於袁晁麾下的賊軍。
這個時候,如果有一支精兵,在明州登陸了。袁晁拿什麼去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