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閡(2 / 2)

他們這些人上人,是不是從來沒有體會過,在那些強者手中活得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碾死的感覺?

是不是從來不知道被無緣無故釋放惡意和殺意,偏偏又沒有足夠的實力自保對抗的感覺?

那次他不過是因為好奇,觸碰過一下小棲的貝殼項鏈,就要被相允凝隔空警告一次。

如今相允凝更是直接粗暴無言地打碎他洞府的禁製,視他的洞府為無人之地隨意進出。

憑什麼?

他顧息究竟乾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沒有被上天懲罰,要換他大名鼎鼎的相域主來替天行道?

就因為他可能有傷害小棲的動機?可是他還什麼都沒做,他們這些人就能用莫須有的罪名來審判他了嗎!?

小貓差點被他嚇出些好歹來,他是真害怕相允凝氣上頭了就做出了什麼不理智的事情,於是有些無措而結巴地說道:“冰……域、域主大人,我沒事你彆擔心,真的,我師兄是無辜的,他什麼也沒做。”

“……”

相允凝盯著顧息,嘴裡卻是對著小貓說道:“過來。”

聽棲頭皮發麻,隻得照做。

相允凝冷冷盯著顧息,嗬道:“你既然敢問本座為何想殺你,那你敢問你自己,為何想殺聽棲麼?”

“……”

顧息臉色蒼白,一字一頓道:“相域主也會血口噴人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殺小棲。即使是最動搖的時刻,顧息想的也是如何讓小棲在取靈骨的過程中少受一點痛苦,最好是醒來就發現一切都結束了。

到時候他會好好補償小棲,會有無儘的耐心和愛意來彌補小棲,會像從前那樣……不,會比從前照顧小棲那樣更細心周全一萬倍。

相允凝扯了扯嘴角,並未和顧息多說什麼。

想取走小貓的靈骨,和取走小貓的性命有什麼區彆?

如果顧息和聽棲之間當真什麼都沒有,那聽棲憑什麼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強行闖出禁製,在顧息吸收戚風草的時候千裡迢迢趕過來。

根本說不通,所以相允凝從來不覺得顧息能夠徹底洗清自己會對小貓下手的嫌疑。

相允凝走出洞府外麵,將要俯下身去抱起小貓的時候,卻見小橘貓遲疑地抬起爪,後退一步,躲開了相允凝的擁抱。

相允凝伸出去的手因為沒有貓接,所以驟然僵在了半空之中。

小橘貓自知理虧,咪嗚咪嗚地去蹭相允凝的長腿,可是無論他表現得對相允凝再如何親昵,小貓卻依舊不肯和相允凝離開。

相允凝呼吸一頓,道:“你不跟本座回去?你要在這裡?”

“……咪。”小橘貓嗓音弱弱。

“聽話,跟本座走,留在這裡很危險。”相允凝沒有退步,伸向小貓的手依舊停頓在半空之中,微微沉了語氣:“隻要你不靠近顧息,本座一定不會再把你關在哪裡。”

小貓仰起頭看他,輕輕咪嗚了一聲。

卻依舊沒有去接相允凝的手。

相允凝的心直往下沉。

無言的對視之中,相允凝倏地明白了。

他在聽棲的眼裡,大概就是一個不尊重人、也不尊重貓的壞魚。不由分說把小貓關在碧落殿,限製小貓人身自由的是他,不慎讓小貓強闖禁製逃跑,追出來凶神惡煞要抓貓的是他,如今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小貓再也不敢相信他的,也是他。

全都是相允凝自己一個人自作自受。

他親手打破了小貓對他的信任和依賴。

相允凝喉間一動,最終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貓似乎很愧疚,他前爪搭在相允凝的膝蓋上,揚著頭去蹭相允凝的側臉,隻是蹭完之後,小貓依舊充滿歉意地小聲說道:“對不起……冰冷魚,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再來找你,可以嗎?我保證我會沒事的,或者你可以在這裡看著師兄吸收完最後一次的戚風草,他的靈根痊愈了,你也就不用擔心我了,對吧?”

小貓如今實在是不敢和相允凝走了,如今最後一次渡靈骨才開了個頭就被驟然打斷了,如果不在短時間內給顧息續上的話,這次渡靈骨依舊算是失敗。

而但凡失敗一次,聽棲前麵所做的所有努力,包括他渡出去的靈骨,便也全都報廢了。

他不是不能和相允凝走,他從這去碧落殿,來回的時間若是緊湊一點,是來得及給師兄渡去剩下靈骨的。可是相允凝會不會和上次一樣一言不合就把自己關在碧落殿裡?

沒有人能保證。

所以……無論從哪一方麵來看,聽棲都不敢冒這個險。

如果是在渡完靈骨之後,聽棲自然隨便相允凝怎麼關他,隻是……現在不行。

相允凝默然。

他掌心幻化出一片幽藍的鱗片,他正欲往聽棲頸間的貝殼吊墜中放,卻見小貓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先他一步轉過身去,朝著顧息的方向走去。

由於角度問題,小貓沒看見相允凝手中拿著的東西,因為相允凝法術的遮擋,小貓本來敏銳無比的嗅覺也並未覺察出相允凝身上的血氣。

相允凝嗓音低啞,輕輕說道:“聽棲。”

小貓卻像是有什麼急事一般,邊跑邊應了一聲:“咪!我晚點來找你!”

“……”

相允凝緩緩直起了腰。

他就這麼站在門外,看著小橘貓回身鑽進破碎不堪的洞府裡麵,叼著顧息的衣擺把他往裡帶,看著小貓湊到顧息身邊小聲道歉,看著顧息頭也不回地跟著小貓往洞府深處走。

相允凝這才驟然察覺到,在這裡,他才是外來的第三者,他才是惡意揣測和破壞師兄弟間感情的小人,他才是在親人之間挑撥離間的偽君子。

是他仗著小貓的喜歡為所欲為,肆意揮霍聽棲的信任,是他一直在阻止聽棲和他的親人雙向奔赴,一直讓聽棲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如果顧息當真像小貓所說的那樣,從來都不曾對小貓動過手,也永遠不會對小貓動手,那他在小棲和他唯一的親人之間如此挑撥離間,又算什麼呢?

心口被拔去逆鱗的地方鮮血淋漓,玄色衣裳完美遮擋住了血跡,相允凝背著手而是雕塑般靜靜站立,神情藏在陰影之中。

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

他該受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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