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息喘著粗氣說道:放開我……放開我!?()_[(()”
相允凝充耳不聞,乾脆利落地抬手地扇了顧息一巴掌。
這一巴掌扇在了顧息另一邊的側臉上,將他打得耳邊轟鳴不已,臉側紅腫劇痛。
顧息卻不知為何猛然掙紮起來,紅著眼崩潰地大聲說道:“滾!!”
啪!
相允凝反手又是一巴掌,冷淡道:“認清自己的處境,叫誰滾?”
() “就算本座活生生把你打死在這裡,”相允凝嗤道,“都不會有任何人有異議。”
顧息氣喘如牛,眼球布滿血絲,張口就要罵,臉上就又挨了好幾巴掌。
啪啪啪啪——
相允凝根本不給顧息開口說話的機會,抬手便又是狠厲地扇了好幾巴掌。
直到把顧息活生生打得口吐鮮血,相允凝左看右看,這才稍稍滿意地把方才顧息罵他的賬翻了篇。
隨後,相允凝冷冷道:“彆動。”
顧息還在徒勞掙紮著,相允凝也不惱,又啪啪反手扇了顧息數十下,再次重複道:“彆動。”
顧息兩邊的臉已經高高腫起,紅腫青紫,淤血遍布,神智昏沉不已,根本無法理解,也不清楚相允凝為什麼一直重複讓他彆動。
關鍵是相允凝似乎十分執著於讓他彆動,顧息一直在本能掙紮,掙紮一次相允凝就眼也不眨地扇他一次,扇到最後顧息被打得頭顱劇烈震蕩疼痛,體力消耗嚴重,脫力般靠捆吊住他雙手的縛妖索支撐不動了的時候,相允凝才終於停了手,冷淡地垂著眼眸擦手。
顧息被繩索吊著搖搖晃晃,嘔地一聲吐了一大灘血,滴滴噠噠在地上乾涸的血跡上再次積聚成了小的血泊。
他這輩子都沒有吃過這麼多的巴掌。
打到後麵,顧息兩側臉頰已經腫到麻木沒有知覺了,口腔裡滿是喉間湧上來的血和內壁磕在鬆動牙齒上出的血。
顧息一開始隻感覺到極度的憤怒和屈辱,到後麵卻不知不覺地已經開始生出了懼意。他毫不懷疑,如果相允凝不停手,他真的可以把自己活活扇死在這裡。
相允凝招來乾淨的水,衝洗完雙手後,用新的布帛擦著手,無意間瞥見了角落裡靜靜躺著的匕首,動作微頓,然後抬步往顧息身後的角落去。
哪知顧息當真是有點被扇怕了,他一見相允凝往自己這邊來,便下意識一抖舞著癱軟的下身,狗爬似的往後退去,然而相允凝見他又好不容易方才調教好不亂動的,如今居然又開始掙紮起來,於是當場冷下了臉。
顧息已經不識好歹很多回,也因為不識好歹而吃了很多個巴掌了,就算他再有骨氣,這具身體也已經違背了他的意誌,被簡單粗暴的懲罰打出了服從度。
他在相允凝冷下臉的那一刻,就已經徹底停止了掙紮。
角落裡那把血跡斑駁的匕首落進了相允凝的手心中,他抬起這把鋒銳非常的匕首,對光細細看了半晌。
這把匕首沾過聽棲的血,也沾過顧息的血,如今幾乎被腥鏽的血跡覆蓋,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寒意。
冰冷的染血匕首輕輕貼上顧息的臉側,相允凝漫不經心地用顧息紅腫的側臉擦掉左右刀麵的血,冰冷的刀身貼在麻木充血的側臉上,滑動時帶起一片灼燒刺痛般的痛感。
刀尖迎著光,緩緩對準了顧息的眼球。
“……”
顧息直直僵直在了原地,冷汗從額角滑落到鼻尖,懸停在鼻腔麵前,微微顫抖的瞳孔死
死盯著麵前針尖般的寒芒,繃直到肌肉酸脹抽搐都不敢動一下,生怕那把刀徹底紮入他的眼睛裡麵。
相允凝嘲諷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剛下就應該這樣做才是,免得你吃了這麼多苦頭,才勉強學會聽話。”
顧息喉嚨不住滾動著。
相允凝估摸著時間不早了,好說好歹今日都打到他自己出了氣,加之小貓醒過一次後,之後的睡眠肯定不會再加深多少了,差不多也到了喂貓的時間,收拾收拾回碧落殿,下次再來陪顧息玩。
於是相允凝轉了轉匕首,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道:“你是誰。”
顧息一愣。他不就是顧息麼?
顧息渾濁的腦子並不足以供他消化這一句看似簡單至極的問答,於是相允凝伸手掐住顧息紅腫的臉,然後緩緩用力擠壓揉摁。
“啊……!!”
顧息喉間又發出難以忍受的慘叫。
相允凝湊近他的耳邊,低聲呢喃:“連自己的身份地位都忘了麼?”
“聽、棲。”
顧息疼得微微渙散的瞳孔一顫。
他轉過眼球,盯著眼前五官深邃的人,抖著嘴唇,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瘋了麼?
他瘋了還是相允凝瘋了?
“不覺得很相像麼。”相允凝道,“一樣的場景,一樣的凶器,一樣的事情,一樣的人……該發生的還沒發生,不過放心,快了。”
相允凝俯下身,用刀麵用力拍了拍顧息高高腫起的臉,“……隻不過,這次是你,被綁在了上麵,任由宰割。”
*
顧息被吊了一晚上。
他的身體實在是痛極,這縛妖索如今又受相允凝驅使,顧息根本掙脫不開,於是隻好保持著被吊著的姿勢,勉強閉上眼開始休息起來。
顧息現在的慘狀簡直不成人樣,他的臉幾乎腫得變形發紫,隱約還能看見長靴靴底印出來的痕跡,擠得原本還算俊秀的五官如今歪歪斜斜,身上的素衫弟子服濺了不知幾次血,在滿是凝血的地麵上滾了不知多少圈,混合著塵泥,肮臟破爛得要命。
其他淩霄宗的弟子們已經無視了這裡,顧息之前喊了整整一天的禁製,錘了整整一天的禁製,路過的弟子都沒有施與哪怕一點援手。
無人救他,無人聽他為自己辯駁。
渾渾噩噩之間,顧息開始發起高燒來。
他渾身都燙了起來,不知不覺竟然開始做起夢來。
夢中的顧息似乎又回到了他對小貓動手的那一天。
不知是不是因為在做夢,顧息覺得這個夢境……或者說記憶,重現之時竟是意外地清晰。
也許是因為當初經曆的時候就已深刻不已,以至於顧息如今再經曆一遍的時候,忽地注意到了許多他當初高度緊張時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小棲看見桌上禮物時眼底的驚喜,和他說著說著停頓的“是送我……送誰的嗎”。
小棲被縛妖索束縛之時,不
敢置信又茫然無措的神情。()
小棲見到他亮出匕首時,驟然一僵的動作和一片空白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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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小棲還想去撿的,非常非常喜歡的藍色針織小魚,被他無意間踢到了角落,沾滿了小棲的鮮血。
顧息看著那個自己把刀尖送入小棲心口,看著“自己”緊張到手都在抖,精神高度緊繃,冷汗浸濕鬢角。
他似乎和握著刀的“自己”共享一個視角,靈魂又似乎飄在空中,以上帝視角看清底下發生的一切。
當小棲低頭呆愣地看著刀尖刺入自己心口,不知過了多久,又機械地抬起頭時,兩個顧息都不約而同地下意識移開了目光,不肯與其對視。
“……”
顧息看著“自己”喉嚨滾了滾,咬了咬牙,最後終於狠下心來。
……他不是沒有猶豫的。
不是沒有不忍的。
隻是當初的顧息滿心以為小棲是因為不想讓他強搶靈骨,所以先發製人用一些毫無用處的野草打發他、安撫他,又或是陷害他。
可……事實當真是這樣的嗎?
顧息心裡那個強行按下去的猜測又如同水瓢一般浮浮沉沉,冥頑不靈地冒了頭。
現實中的顧息緊閉著眼,猛地喘了一口氣,高燒讓他嘴唇乾裂起皮,暗紅的血痂填滿細小的唇紋裂縫。
那個猜測像是潘多拉魔盒一般,對顧息產生了異常強烈的吸引力,他著了魔似的想要一探究竟,可是伸向魔盒的手卻宛如灌了鉛一般沉重無比,前進哪怕一分都極其艱難。
就在顧息內心天人交戰之時,他餘光忽地瞥見了一個一動不動的人影。
“……”
顧息的天靈蓋像是被天雷劈中一般,他不敢置信地轉過頭去,看見那個渾身染血的橘白青年如同死了般僵直不動。
刀尖在他體內進進出出,迸濺的淋漓鮮血染紅橘白衣裳,可是那個低垂頭顱,紅著眼圈看著鋒銳刀尖劃開血肉的人,也隻有在疼極時狠掐自己的掌心,咬得唇邊血肉模糊。
顧息猛然發覺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實。
小棲……從他亮出刀尖之時,就再也沒有掙紮過了。
他沒有大吼大叫,沒有猛烈掙紮,沒有用僅有的能動的哪個身體部位反擊顧息,沒有哭著喊著質問譴責他。
聽棲就這麼默然無聲地,接受了顧息接下來對他做的所有事情。
一點掙紮都沒有。
他為什麼不再掙紮了?
又為什麼看著那隻糊著鮮血和黑塵的藍色針織小魚流淚?
顧息的頭開始劇烈疼痛起來。
他的鼻尖忽然聞得到從血液濺出來時就無聲彌漫開來的血氣了。他看著小棲的鮮血從傷口處無聲流落,浸濕浸透漂亮的橘白衣裳,最後從衣擺處一滴滴地落下,起初是一滴一滴地流,到後麵從衣擺處低落的血珠不知何時變成了血流,淅淅瀝瀝地砸在地麵。
而顧息還記得,小棲沒化形前給自己科普過,他
() 們妖族化形時穿的衣裳就是他們身上的毛發變作的。
他還記得,小貓對自己的毛發從來都十分愛惜,極度不喜歡毛發被打濕的感覺,每次出完門,回到家一定要先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柔軟無比,才肯鑽進他的懷裡蹭來蹭去。
顧息還記得小貓說過,他化了形之後,毛發變成的衣裳一定很好看很漂亮。
小貓一直嫌棄人族的衣裳穿脫整理起來十分麻煩,所以提前咪嗚咪嗚地警告過他們這些狡猾偷摸的人族慣犯,可不許在貓變成人形時胡亂摸貓了,帶著魚乾來也不行。到時候給他大手大腳碰亂了,貓可要生氣哈人的。
可是如今,橘白青年身上的衣裳被刀尖刺破翻找撥亂,被溫熱粘稠的血浸透,他卻一個字也沒有吭聲。
顧息的胃部猛烈翻滾起來,前所未有的惡心感湧上喉嚨口,比白天相允凝踹他那一腳還要來得劇烈。
從看向那個靜默無聲,生機漸消的橘白青年開始,顧息的大腦……不,他整個人就已經開始不受控製了。
他開始頻繁回憶起小棲那張因為疼痛和失血蒼白的漂亮麵容,隻是再往上就看不清了,因為顧息當時全程都沒有和小棲真正對上視線。
他不敢。
為什麼小棲給他的野草的的確確生了效,又為什麼即使自己對他圖窮匕見,最後關頭小棲也依然親手把那黯淡的靈骨剖出給他?
小棲不該生氣失望嗎?不該掙紮與反抗嗎?不該寧願玉石俱焚也不願把靈骨給他嗎?
他到底為什麼沒有啊?!
顧息跪在地上乾嘔半晌,他被相允凝關在洞府裡麵,儲物袋被姬無笙全部收走,整整幾日水米未進,因而除了胃液之外什麼都沒有嘔出來。
顧息整個人眼淚橫流,涕淚齊下,跪伏在地上的時候,脊背深深佝僂下去,難看至極。
是不是反出來的胃液刺激的?
顧息一邊流著淚一邊心想。
不應當是這樣的啊。
他不是恨死了相允凝這種目中無人的上位者嗎?不是看不慣小棲和相允凝這種人呆在一塊嗎?不是對小棲心疼他卻不肯作為心懷怨恨嗎?不是即使心疼也依舊決定了對小棲做那樣的事情了嗎?
為什麼現在要因為一個在當初被自己忽略的細節潰不成軍呢?
他更後悔的難道不應該是如果自己再沉住氣一點,就可以等到小棲主動把靈骨給他嗎?
小棲當時捏著針織小魚擁抱他,枕在他肩上笑顏明朗的時候,想的是什麼呢?
在他細細端詳著最喜歡的禮物,卻驟然被縛妖索束縛住手腕時,心裡想的又是什麼呢?
又是用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在被縛妖索緊緊捆住無法動彈的時候,還帶著某種隱秘的希冀,結結巴巴地問他在乾什麼,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呢?
為什麼有人在麵對呼之欲出的答案時,還要試圖自欺欺人呢?
當初茫然的橘白青年是這樣,和如今佝僂伏在地上的人也是這樣。
前前後後無數種端倪此時一一浮現,顧息最終還是親手打開了那個深藏多日的潘多拉魔盒。
小棲……也許從一開始,就想把天生靈骨留給他而不是欺騙他害他。
小棲……也許從一開始,就一直在遵守當初被撿到時認真許下的必會報恩的承諾。
而顧息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聽棲,小棲,小貓,他相依為命兩百年,細心用愛意溫養了兩百年的小貓,和他這兩百年來偷來一般的溫馨生活,如今有一個算一個,通通都被他親手毀了。
分明隻是一念之差。
如果當初,他沒有選擇對小棲動手,那又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小棲會擁有一個溫柔穩重的煉器天才師兄,一個每日在太陽下山時買好他喜歡的魚乾,在門口等著小貓回家給他順毛和撫摸的師兄。
師兄會擁有一隻活潑可愛靈氣十足,會打架會捕獵會蹭人會黏人會心疼人,會偷翻師兄寫在荷花燈裡的心願紙條,然後想辦法滿足的小貓。
可是虛幻的美夢之下,小貓毫無保留信任和依賴的師兄,卻差點親手殺了他。
小貓最喜歡的平穩安定的生活,則被他親手一寸寸敲碎。
分明隻是那……一念之差。
顧息的手指深深插入頭發之中,後腦勺瘋狂地撞在背後的血牆上,流淚到極致時,喉間也隻會發出極致嘶啞的氣音。
他後悔了。
他真的後悔了。
悔得徹徹底底……痛斷肝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