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網潮濕而鋒利,混合著海水和鮮血,刺痛著勒出的傷口。
烏雲密布的岸邊,漁網攏住後在沙礫上粗暴拖拽,透過護住頭部的手臂,傷痕累累的少年鮫人碰見了此生難忘的心軟的神。
他這一生麻木而冰冷,鮫人出身帶給他的隻有深海中一望無際的幽冷,他是一隻天生殘缺的鮫人,注定受儘族中白眼歧視。
鮫人一族尾巴極其絢麗,容貌也出眾無比,甚至有海中仙之稱,生來鮫尾殘缺,在鮫人族的傳說之中,是墮神投胎,是不祥之兆。
可是那個身披狐裘白衣的漂亮少年把他從漁網之中解救下來之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臉上的傷口,清泠的嗓音中竟帶著他全然陌生的情緒。
過了很久很久,當鮫人懂得了人類的情緒與語言之時,才終於恍悟。
那股情緒,在人族語言之中,原來代表著心疼。
像深海中從來見不到的明媚太陽一樣,乍見陌生,再見貪戀。
少年的喜怒哀樂鮮活極了,相允凝從來沒有見過哪個人能像他一樣,一舉一動都抓人眼球,讓人幾乎挪不開眼。
說是神明垂憐根本不為過。
當鮫人想要將作為定情信物的鱗片送出去的時候,少年卻忽地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他破敗不堪的鮫尾受到神血浸潤,徹底煥然一新。
相允凝本身相貌便冷厲俊美,那條鮫尾冰藍透亮,尾鰭淡然飄逸,若是顯出來,更是吸睛無比,毫不誇張的說在鮫人族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那個不曾告彆便悄然離開的少年神明,在滴完神血之後,是否有好生看過這條他親手贈予的鮫尾呢。
相允凝不得而知。
他曾經不把少年醉言放在心上,可是踏遍千山萬水都遍尋不著時,相允凝便不得不接受一個殘酷的事實。
那個不經意間闖入他的世界的人,因為擅自動用神血,而徹底消失在了這個世間。
他手中攥著送不出去的逆鱗,和被法術定格在最新鮮時刻的蘭花一起萎靡腐爛。
少年神明曾經對他說過,他的鮫尾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最漂亮的尾巴。
他將這句話定性為禮貌的敷衍話,可是他從沒有想過少年神明終有一天明知觸犯天規也要一意孤行,動用神血將他的鮫尾徹底修複。
他曾經無數次想將這條鮫尾砍掉,麻木無望地計算著用這條鮫尾將少年神明換回來的可能性,可是無論怎麼計算,最終結果都是毫無可能。
他不需要鮫尾,他隻想要那個笑起來眼睛裡像是藏了星星的少年。
他還能怎麼找到他的神明呢。
不知道。
等相允凝學會了人族的語言之後,他也沒有向少年說明心意的機會了。
機關算儘,遍尋千山,毫無下落。
少年神明救下的小錦鯉抱著劍沉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後,一人一劍,連魔界也敢去尋上一番,最後闖了個天翻地覆,
還帶回來一個渾身是傷,卻笑嘻嘻地黏在小錦鯉身邊的魔女。
那個時候相允凝就知道,少年神明用在他們身上的神力從來未曾消散。
它們傳遍了一人又一人,以另外一種特殊的形式傳承了下去,在每一個被幫助過的人身上都種下了因果的種子。
相允凝踏上了人族的領地,第一次發現這個世間居然有這麼多少年神明留下的痕跡。
少年神明說過他喜歡這裡,抱著他終有一日可能會回來的想法,相允凝守在了蓮間域,一直守著那個也許永遠也不會實現的願望過活。
神都有神廟,但是相允凝沒有在人族哪個領地看見屬於少年神明自己的神廟,於是他開始親手搭建神廟。
一開始貓神廟內並無香火,新建的神廟想活下去總是需要一些契機的,相允凝從不吝嗇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
一位中年男子路過新建的貓神廟時,隨口吐槽了一句他家經常接濟的那個乞丐能不能不要得寸進尺了,一開始還會感激,後麵對他們家白粥攤的施舍都當做理所當然,甚至大清晨還會蹲在他們攤前要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