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鋒(2 / 2)

崔筠進門摘了帷帽,有一中年仆婦迎麵走出,看到她臉上的血跡,嚇得止住了步伐,捂著嘴低呼了聲:“這是怎麼了?”

雙丫髻婢女朝煙見了仆婦就像找到了傾訴口,將她們今日遭遇了強盜一事告訴了仆婦。

仆婦的神色頓時微妙起來,瞧著似乎還有些遺憾。

婢女還以為看錯了,正要細看,仆婦的臉上已經堆起了笑容:“萬事大吉,七娘子平安就好。那群賊真是該殺,殺得好。”

崔筠反應平淡,像是還未緩過神,直接回了屋子,叫來婢女打水給她洗臉。

仆婦衝著她的背影露出了擠兌的神情。

崔筠洗了臉,又將沾了血的衣物換下來,原本懸掛的心總算是落下來,踏實了,冰涼的四肢也重新感受到了溫度。

正出神,外頭傳來喧鬨的聲音,她出門一看,是青年仆役和剛才的仆婦正在爭吵。

青年仆役叫青溪,是崔家的家生子(注2),其父是崔父身邊的內知,崔父死時他也一起被殺。

崔筠重新回到昭平彆業後,無人可用便將青溪提拔為管事的內知,讓他負責打理彆業大小雜事。

而這仆婦是崔筠的大伯父崔元峰派來的。

崔父與崔元峰本是親兄弟,當初他們的三叔父沒有兒孫,作為幼子的崔父便被過繼了出去。

奈何崔父也沒有兒子,隻有崔筠一個血脈。

崔父死後,崔母跟崔筠被困在汴州,家中的田地就被崔元峰接手了。

崔母病故後,崔筠帶著母親的遺體回汝州與亡父合葬。本打算在昭平彆業為父母守孝三年,崔元峰以她孤身在外容易被欺負為由,將她接到鄧州。

待到崔筠及笄,她家的七頃良田超過半數被崔元峰家的部曲種著,她家的彆業也被眼前的仆婦管著。美其名曰,擔憂那些田地沒人耕種會荒了,也擔心彆業被人占了,所以先替她管著。

青溪與仆婦爭吵是因為崔筠要撫恤死去的仆役部曲及其家眷,仆婦認為每人給三十石米和五端布太多了,應該縮減至十石米和三端布。

彆業大部分田產都被仆婦當成了崔家大房崔元峰的私產,崔筠想用“崔元峰的私產”來補貼她的部曲,仆婦自然是不肯。

崔筠眼眸深邃,眼睛一閉一睜,斂去所有鋒芒,說:“那就這麼辦吧,剩餘的就從我的體己裡出。”

主人的妥協代表仆婦占據了上風,趾高氣揚地衝青溪丟去一個不屑的眼神。

青溪怒視。

崔筠又說:“杜媼,酬謝縣鎮兵的謝禮就從中饋裡出吧!畢竟大伯父常說視我如己出,他知道我被救的話,也會舉全族之力報答縣鎮兵的。”

仆婦臉色一僵,怎麼扯上縣鎮兵了?

若隻是家中的仆役部曲,死了也就死了,根本不值得花錢去安置他們的家人。可縣鎮兵不一樣,他們說是官兵,但眼下這世道,官兵跟強盜有什麼區彆?崔筠沒能送上謝禮大不了回鄧州去,他日縣鎮兵前來報複吃苦頭的可就是她杜媼了。

“要備多少禮?一萬錢可夠?”杜媼問。

崔筠歪了歪頭,一派天真:“那副將手下有百餘兵士,若每人隻分得一百錢隻怕他們會認為這是對他們的羞辱。”

隨著府兵製被廢除,軍隊改為向老百姓募兵,士兵入伍的目的便純粹是錢財和口糧。錢少了,待遇不好了,都是有可能發生兵變的。

這不,五年前就因為有士兵在奉詔討伐叛逆時,沒能得到賞賜,於是嘩變造反,嚇得皇帝從長安出逃。

杜媼絲毫不敢用自己的小命去賭那群縣鎮兵的良知。

崔筠用無辜的口吻對她說:“如今杜媼掌著中饋,備禮和送禮的事就由杜媼親自去辦吧!”

這是要讓她去送死呀!杜媼嚇得腿肚子直打顫。要是那群縣鎮兵貪得無厭,對她帶去的禮物不滿意,將她扣在營中怎麼辦?

杜媼想說些什麼,崔筠卻屏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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