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嬰豁達地笑說:“我並未吃苦,所以不必憐憫我。”
儘管竇嬰的遭遇在世人看來是不幸的,但她本人卻並未將過往的苦難放在心上。這三年來容顏未改,心性也依舊是這麼豁達灑脫。
在她麵前,崔筠自慚形穢。
竇嬰愛憐地摸了摸崔筠的腦袋,說:“當初我委身於李賊,本就抱著舍身取義誅滅李賊的心思,不全是為了你們而委曲求全,所以不必介懷。”
經竇嬰娓娓道來,崔筠才知道竇嬰當年想辦法取得李賊的信任後,以維係李賊跟牙門將陳仙的關係為由,跟陳仙的妻子竇氏結為姐妹。
竇嬰深知枕邊風的威力,便常給竇氏洗腦,多年經營,終於令陳仙有了歸降朝廷的心思。
陳仙收買了李賊身邊的醫官,借著看病的機會給李賊下毒。
今年四月初二,李賊毒發,其子封鎖了消息,竇嬰將密信放在點心裡給竇氏送去,陳仙便領著牙兵殺了李賊的妻兒,自領節度使之職。
不過僅三個月,李賊的親信吳誠便打著為李賊報仇的幌子殺了陳仙。
就算吳誠不清楚竇嬰在李賊被殺一事上起了什麼作用,但看到李賊的妻兒都被殺光,她卻被陳仙放了一馬,也能猜到她是跟陳仙是同夥。
“我當時不在陳宅,賊軍未能第一時間找到我,張大郎又趕在賊兵到來之前將我救走,我因此躲過一劫,可惜鏡顏……”
竇嬰黯然。鏡顏是她身邊的婢女,當初她被李賊納為妾時,鏡顏也跟在她的身邊。吳誠報複她時,鏡顏擔心她無法脫身,就換上她的衣服吸引前來殺她的賊軍注意,為張棹歌爭取將她救走的時間。
“難怪阿姊這次過來身邊並無鏡顏相伴。”崔筠不由得為鏡顏感到惋惜,“那之後呢?”
“之後張大郎隨陳仙的心腹牙將去東都洛陽投奔賈使,他將我送回汴州,我聽聞他要到汝州任鎮將,便托他幫忙打聽你的下落。”
聽到表姐言辭中對張棹歌的親近,崔筠醋意橫生。
竇嬰敏銳地發現了七娘的小表情,想起什麼,便寬解她說:“你可是知曉張大郎出身淮寧軍的事了?其實你誤會他了,他並非正規的淮寧軍出身。”
崔筠訝異,淮寧軍還分正規不正規?
“張大郎是關中人,關中鬨饑荒,三月的時候他跟著鄉裡逃荒到蔡州,然後遇到李賊招募兵馬。他投戎沒多久就碰上陳仙誅殺李賊自立之事,之後被選為陳仙的親兵,再後來的事你也能猜到。所以當年李賊領著淮寧軍破城、劫掠之時,他並未在其中。”
崔筠聞言,心中對張棹歌的那點芥蒂也沒了。
“不提他也不提我的事了。”竇嬰關心地問:“七娘這些年怎麼樣了?”
崔筠說:“當初阿姊被帶走,我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你傳遞書信回來,而阿娘受驚嚇後,纏綿病榻許久,但藥石罔效,沒多久就去世了,我隻好帶著阿娘的遺體回汝州。我在魯山縣找了許久才找到阿耶的墓,將他與阿娘合葬。之後我被大伯父給接到了鄧州……”
她也曾托大伯父崔元峰派人打聽竇嬰的消息,但蔡州是反賊的地盤,竇嬰又在李賊的後院,想要聯係上她並不容易。
後來先是李賊被殺,陳仙取而代之,吳誠又殺陳仙……到處兵荒馬亂,消息也有滯後性,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我時刻想給你傳信報平安,但我不能。”竇嬰歎息,她當初作為一名侍妾,地位無法和正妻相比,行動也會受限,所以並沒有給她的家裡人傳遞任何消息。
正因如此,才讓李賊漸漸放下戒心。
哪怕陳仙殺了李賊,她也並未獲得真正的自由。
當然,這個中的辛酸便不必提了,免得讓崔筠更加難過。
恰巧崔筠也不想讓好好的重逢變成訴苦大會,隻挑一些高興的事來說。
姐妹久彆重逢,自是有許多話要訴說的,吃過晚膳,二人抵足而眠,徹夜交談直到雞鳴才睡去。
翌日,姐妹倆準備到附近的昭平湖遊樂賞景。
剛出門,遇到一婦人跟杜媼在門口拉扯。杜媼叫來婢女將婦人拉開,婦人身旁的兩個幾歲小童見狀便上前撓杜媼及婢女,因身形瘦弱年紀小,被輕易地推倒在地。
看到這一幕,崔筠臉色微變。
夕嵐上前喝止她們:“你們這是在乾什麼?在小娘子麵前撕扯扭打,成何體統!”
婦人看到崔筠,忙坐到地上大哭,倆小童見狀也跟著嚎啕大哭。
杜媼被拉扯得衣冠不整,甚是丟臉,惱怒地上前去打婦人,被婢女攔了下來。
竇嬰見這仆婦絲毫沒有將七娘放在眼裡,偏過臉看了眼七娘的臉色,心中隱約明白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