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炷香,又或者是一刻鐘,乃至是一個時辰。
時間對於魏國公好像失去了具體的定義。
而於許輕舟而言,他卻喝三泡茶。
終見魏國公放下了手中稿子,將其整齊堆放,神色是意猶未儘,眼底是依依不舍。
這些草稿,他都看完了,仿佛間,他看到了一個新的世界,如同一幅畫卷在他的腦海中緩緩攤開。
那是一個不一樣的世界,有著不一樣的文化,一個不一樣的文明。
至少於他而言是震撼的,也是向往的?
同樣的,在他看來,那樣的地方存在很多不合理性。
但是這都不重要,至少他看完以後,受益匪淺,感觸很大。
“看完了?”
許輕舟的話音,打破了二人彼此間的平靜。
魏國公同樣收回了思緒,看向許輕舟,隻是這一次,他望向許輕舟的目光,變得更複雜了些。
“嗯,看完了。”
“來.....坐下聊。”
說著提壺為其斟了一杯濃茶。
魏國公自是也不矯情,從書案前起身,移步來到茶桌前,捋了捋黑袍,坐在了蒲團之上。
“卻之不恭。”
平靜道謝,取過茶杯,抿了一口,並未因茶澀動容。
而是依舊鎖著眉,心裡仍然裝著方才看到的世界。
許輕舟眼中帶著玩味,食指彎曲,輕扣了一下茶桌,問道:
“魏公覺得,許某寫的如何?”
魏國公放下杯盞,深呼吸,抬起頭,渾濁的眸子裡,泛著深邃。
“奇。”
“奇?”
魏國公點頭,“嗯,很新奇,很多我未曾聽聞過,讓人耳目一新,見之難忘。”
說著話音一頓,問道:“敢問這都是先生自己的感悟嗎?”
許輕舟搖頭否認,“不是,書裡看的,我順手抄下來的。”
魏國公若有所思。
“看來先生,讀過的書不少,竟是連這樣的書都讀過。”
許輕舟沒有否認,而是笑著反問道:
“魏國覺得,若是用於蒼月,可行否?”
魏國公怔了怔,眉梢下壓,眸子低垂,陷入沉思,許輕舟話裡的意思他很明白,也很清楚。
那是一卷未成形的草稿,但是蒼月將會成為試驗品。
小皇帝一直嚷嚷著,要變法圖強,已經不是一兩年的事情了,如今請回了忘憂先生,又肅清了朝堂,接下來,要做什麼,他心中在清楚不過了。
他想了很久很久,盯著桌上那茶湯裡折射出的璀璨燭火光,魏國公開口了。
“可以一試,不過.....”
話說一半,欲言又止。
許輕舟被勾起了興趣,為其續盞一杯,追問。
“魏公直說便可。”
見許輕舟都這般說了,魏國公便不再繞彎子了,直言道:
“先生寫的是好,可是在好也隻是筆下的字,紙上的夢,若是真搬運到現實,難,太過理想化了,蒼月的國情先生很清楚,縱橫六千裡,王侯數百家,天高皇帝遠,律令不下山。”
“即便是解決了這些問題,可是人手從何而來,便是勉強湊夠了這些人手,也難免不出問題,老夫曆經三朝,跟了三位皇帝,這官場之上的事,我在清楚不過了,人性多變,先生筆下的盛世,就不可能存在,哪有那麼多大公無私之人。”
“萬物生而自私,功成便會逐利。”
“遠的不說,就說雲城,五年過去了,先生可去看看,現如今的秋山,是否還是當年的秋山呢?”
“還有林楓城,林碩聽了先生之言,以德服人,以善待民,林楓卻也不過如此,市井依舊有惡,民生依舊有憤。”
“而如今先生筆下的世界,比之二城,想象中的更加完美,卻要適用整個蒼月,在老夫看來,太難了。”
話音一頓,他揚起頭來,神色變得認真嚴肅,繼續道:
“不過若是真成了,先生當是聖人,可比肩蘇弑之。”
“萬古流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