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赤烏報喜 始有周興(4.5k)(2 / 2)

但這一次,他覺得劉阿鬥還行,總算有點先帝的樣子了。

就像劉阿鬥信裡說的,先帝奇計犯險於定軍,身冒矢石於陽平,不畏流血犧牲才終於奪下漢中。

時值亂世。

你不流點血,憑什麼坐有天下!

憑你生於帝王家?

誰服你?!

“文長,你少說點!”費禕壓低了聲音。

他左右縫源,平日裡與魏延私交還算不錯,每次魏延跟楊儀鬨矛盾都是他從中調和,是府僚中唯一能與魏延一起坐下喝盅酒的。

魏延嘿嘿冷笑了下:“難道丞相準備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違抗陛下命令不成?”

丞相看一眼魏延,並不搭理,其後再次翻看那卷簡牘與那紙帛書。

許久之後,帶著疑惑緩緩開口:

“此信寫於二月廿一,彼時馬謖未敗,而陛下竟能先知……難道真有先帝托夢之事?”

“必然如此!”魏延最信托夢這種神異之事。

“依我看,先帝造像被梁柱砸碎,根本就不是什麼不祥之兆!

“而是先帝碎身取義,保護陛下和成都百姓不為地震所傷!

“還有那隻在先帝廟中叫個不停的怪鳥,我看也不是什麼子規,而是一隻赤烏!

“書上說,周將興時,有大赤烏銜穀種集於王屋!

“是謂赤烏報喜,始有周興!

“今赤烏現於先帝廟宇,說明我大漢將興!”

魏延開始擺論據了。

雖然沒看到那怪鳥,但誰說不能是赤烏?

不得不說,魏延是個有點文化的猛將。

東漢的豪族武人大多對士人身份有種特殊的向往與執念。

許多豪族出身的將領都熱衷於文化學習,更熱衷把自己的子侄培養成士人,希望他們出將入相。

諸曹夏侯的二代極少出猛將,而出了曹植、夏侯玄這樣的文人,這是原因之一。

張飛的愛敬君子而不恤小人也是如此。

魏延亦然,所以平日裡有機會他就會讀讀史,隻是沒想到沒用的知識居然還真在今天派上了用場。

費禕則被魏延這番說辭震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昨日還讓他心驚肉跳的不祥之兆,亡國之象,居然還能被這般解釋。

又是許久,丞相似乎下了決斷。

“如今陛下應已至箕穀,馬謖大敗,我們退師的消息,這兩日又肯定會傳到關中。

“關中戰事將起,我再如何想把陛下勸回成都也無濟於事。

“好在有趙老將軍老成持重,不會聽陛下任心而行,有他護著,想必陛下必能無恙。”

丞相隻能如此安慰自己。

或許真是先帝托夢呢?

他忽然又這樣想著。

之前他最大的憂慮,就是關中的曹軍一定會比趙老將軍更早知道馬謖已敗。

如果趙老將軍不備,那麼就有可能再遭一敗。

而現在天子竟能料敗於先,那麼趙老將軍就必然早有準備。

另一邊,曹軍卻不知趙老將軍已料到馬謖已敗。

或許真能借此出奇不意呢?

天子已經把那群最善鼓弄唇舌,又有能量傳播輿論的大儒全部帶去了漢中,蜀中輿情短時間內就不會被引爆。

想到這,丞相心中慢慢燃起一點螢火般的希望。

“文長,你明日率軍圍祁山堡,若是高剛獻降,你領六千人馬,一年糧草據守之。

“我率大軍繼續南下,駐軍陳倉道,增援列柳城,等陛下消息。

“若後日正午,祁山仍不能克,則全軍回師陳倉道,保全退路與魏逆相拒,你不許再提祁山之議!”

魏延振奮抱拳:“唯!”

魏延向以善養士卒著稱,自忖自己帶出來的將士就沒有一個怕死,一個言降的。

所以他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屢屢提出子午穀奇襲,蟻附攀城,釘死祁山這種種不怕死的弄險之策。

他手下那群弟兄太渴望建功立業了。

一旦明日能奪下祁山堡,釘死在魏軍南下追擊的路上。

那麼他將變成季漢的來歙,憑祁山,足可擋張郃數萬人馬來攻!

又或者張郃圍而不攻,繼續銜尾追擊丞相,那麼他將變成郭淮,祁山則是他的上邽。

魏軍至少要分一兩萬人馬來圍祁山與護糧道,否則絕不敢繼續追擊丞相大軍。

而若是阿鬥真能得勝,那麼張郃就必須回師長安!

曹叡在長安。

他不敢不回。

到時候,隴右局勢又將大變。

斜穀。

天蒙蒙亮。

兩百餘騎在田壟間縱馬奔馳。

一匹白馬人立而起,前蹄騰空。

馬上擐甲戴胄之人挽弓如月,朝旁射出一箭。

一頭大鹿跑出數步後倒下。

“陛下真乃神射也!”

一直騎馬護在劉禪左右的短腿將軍夾著馬腹,整個人高高立起,高舉馬弓放聲大叫。

二百餘騎緊隨其後縱聲高呼:

“陛下神射!”

“陛下神射!”

聲音震山動穀,驚得山林群鳥撲棱棱飛向高空。

劉禪一頭黑線,差點紅了臉。

事實上,這位身被甲胄的天子已經連續射出七八箭了。

最後實在覺得丟臉,才勒馬停下射了一箭。

騎射確實難嘛!

誰能想到這麋胖這般拍馬屁?

但不得不說,就算明知道這是不要臉的拍馬屁,聽著也讓人臉紅,但劉禪還是差點就在這一聲聲陛下神射中迷失了自己。

畢竟那鹿目測得有四十多米遠,自己能射中就已經挺牛鼻了吧!

轉念一想,難道這便是佞臣與昏君的開始嗎?

“威,再陪朕練一個!”

劉禪一邊說著,一邊已踢了下馬腹向前馳去。

短腿將軍很快拍馬跟上,並越過了劉禪。

劉禪隨即挽弓朝那位短腿將軍瞄去,卻見那披了甲的短腿將軍抱著馬兒脖子,一下藏在了馬腹下麵,在劉禪視線裡徹底消失。

劉禪又勒馬跑到另一邊,結果還不等他挽弓,麋威便又一個橫翻,從馬腹底下翻到了馬兒另一側。

如是反複。

兩人就這麼跑了一會兒,劉禪終於還是放棄了。

於是麋威放慢速度,讓自己與劉禪並駕齊驅,再次夾著馬腹高高立起,並放聲呼嘯起來,似乎這樣做會讓他顯得更加威猛。

劉禪不得不讚歎造物的神奇。

你說一個一米六出頭的小胖墩,祖籍沿海,他怎麼能這麼會騎馬,怎麼能這麼會騎射?

家族天賦嗎?

在阿鬥那份記憶裡,老墩麋竺也很善騎射,阿鬥第一次騎馬射箭都是跟麋竺學的。

昭烈帝一心創業,教育阿鬥的事情幾乎沒怎麼插手過。

幾人就這麼疾一陣緩一陣向前馳行,不多時便在天大亮前看到了石門。

山霧朦朧。

一杆龍纛,立在彼處。

三千名百戰勁卒等候多時。

“參見陛下。”鄧芝上前參拜。

劉禪翻身下馬,將鄧芝扶起。

“愛卿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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