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鬆田陣平觀察著那枚炸彈。
許多機械產品他無需拆卸,便能大致摸清構造。但這枚炸彈不同,就如同它獨特的外觀,它起來不像世麵流通的任何型號——沒有參考,他就無法在腦內模擬炸彈內部的狀況。
Led燈下有一塊指甲大小的液晶屏幕,上方有一串醒目的倒計時,正明晃晃地昭告著:距離炸彈爆炸,還剩6分13秒。
尋常人的第一反應,自然是迅速撤離。
但鬆田陣平卻頓在原地,詢問道:“淺川。你在銀行時是不是被劫匪綁起來了?後來怎麼掙脫繩索的?”
“我身上帶了手術刀,用刀割開了。”淺川侑回答。
“還有什麼其他東西嗎?”
“剪刀、曲彆針、鑷子、打火機。”悉數完煙盒裡裝著的小工具後,鬆田陣平直接朝他大咧咧地伸出手。
淺川侑嘴角一抽:“等等,你不會是要……?”
“相信我。”鬆田陣平沉著道:“我技術很好的。”
這段對話怎麼這麼耳熟……
見對方目光炙熱,淺川侑再三猶豫,還是把煙盒丟了過去。
鬆田陣平接過煙盒,抽出曲彆針,將其掰直後,直接擰起最外層的螺絲。
他垂著頭,額前微亂的卷發半掩住眉眼,神情專注無比,好似屏蔽了外界的一切。
淺川侑自知現在是勸阻不了對方的。
他看得出鬆田陣平對拆彈得心應手,但剩餘的時間還是太緊張了。拆彈不是兒戲,他們既沒有正規工具、又沒有防護裝備,貿然接觸炸彈,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於是,他尋向在場的另一人:
“萩原君。”
“你知道這附近有什麼人流稀少的空曠地帶嗎?”
現在留在原地,等警察趕過來,恐怕到時他的墳頭已經長草了。所以這枚炸彈,隻能由他們來處理。而現階段最合理的應對方式,就是找個空地——引爆它。
萩原研二沉思了一會。
“好像沒有,我記得出了這條商業街,周圍就都是居民區了。”他眺望向遠處,盯著坐在本田駕駛座、不知正在鼓弄什麼的鬆田,忙問道:“出什麼事了嗎?鬆田他在搞什麼?”
淺川侑歎息:“那台車裡藏了一枚炸彈,距離被引爆隻剩6分鐘了。鬆田君問我要了一些工具,似乎是想……”
他的話還說完,萩原研二便衝了過去。
……希望萩原能勸得動他吧。
淺川侑收回視線,快步走到燈柱邊,拍了拍劫匪中唯一清醒著的疣豬。
“喂。”他扯開之前隨手塞進疣豬嘴裡的破布,“你知道你們車子裡,還藏著一枚炸彈嗎?”
疣豬瞪圓了眼睛,似乎不是很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小心翼翼地確認:“車子裡……有什麼?”
“炸彈。”淺川侑重複。
“就在方向盤下麵的抽屜裡,有一枚炸彈。你是司機,你不知道嗎?”
疣豬立時搖起頭來:“不不不!這怎麼可能?我們沒準備那麼高級的玩意!”
淺川侑對自己的觀察力向來自信。
儘管疣豬的表情誇張,但微顫的唇瓣、收縮的瞳孔、茫然的口吻——都完全符合人恐慌時的外在表現。而他否定得迅速,恰是因為他已經被警察抓捕,不想再被扣上莫須有的帽子,以遭受更嚴重的懲罰。
這家夥沒說謊。
他的確不知道那裡安置了炸彈。
淺川侑站起身,重新走向本田車邊。
總覺得,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這夥劫匪的準備還算充分,甚至有內應協助搶劫,但行動過程未免太過坎坷了。先是一批人因為意外被關在金庫,現在又在車中發現了一枚特製炸彈……
炸彈是什麼人安置的?
上了車的三名劫匪,理應沒有動機,畢竟他們在逃命。在逃跑時使用的交通工具裡裝炸彈,無異於自斷後路。
那又是什麼人?
難道是……被關在金庫裡的另一批劫匪?可這台車子原本是留給他們一起逃逸的,他們同樣沒有理由安置炸彈,炸死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
……簡直匪夷所思。
許多關鍵信息還處於缺失狀態,淺川侑理不清思緒。
但他直覺,這事還沒完。
“怎麼樣了?”他停在萩原研二的身邊。
本田駕駛座的門大開著,鬆田陣平仍在潛心鑽研那枚炸彈。而萩原研二立在門外,目光灼灼地盯著腕表,視線緊隨著那時刻繞動的秒針。
“我和小陣平協商了一下。”萩原研二的語調很是無奈:“他這個人,自小就愛好拆卸,不了解機器內部的結構和運轉原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簡而言之,就是萩原拗不過他,這炸彈鬆田今天勢必要拆開看看不可。
“但出於安全著想,我們各退一步。隻給小陣平‘一回合’的時間。”他比了一個數字“3”的手勢,意為一回合就是3分鐘。
“……”你就慣著他吧。
“那剩下的時間呢?”淺川侑問。
“我細想了一下。這周圍雖然沒有平地,但有一條很深的河。”
萩原研二比了一個wink,試圖營造些輕鬆的氛圍:“我們可以讓炸彈在河中引爆,周邊是個公園,對居民區影響不大。開車過去,外加投放炸彈的時間,我也隻需要‘一回合’。”
淺川侑悟了。
要不說這倆人能玩到一塊去呢,合著是一樣瘋。
但他完全沒有提出異議的打算,甚至覺得這個決定很極限,一定能拍出不尋常的片子。
係統:【……】
係統:【要不說你們三個能玩到一塊去呢。】
淺川侑沒有否認,抱著雙臂,觀摩起真實的拆彈場景。
鬆田陣平已經成功拆卸了球形炸彈最外層的金屬板。
一連串電線交織糾葛在一起,若乾電阻、二極管、運算放大器等微小零件,構成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電路——很難想象,不過掌心大小的炸彈裡,竟蘊藏著如此駁雜的結構。
卷發青年的眼神沉靜,他關注著電路上方運作原理罕見的雷/管,額角不受控製地冒出細密汗珠。
萩原研二蹙眉。
雖然對炸彈的了解遜於鬆田,但他還是立刻明悟了對方緊張的原因:
“彆看這東西小,一旦被引爆……威力恐怕相當於一公斤的C4。”
一公斤的C4炸彈,足以毀掉一棟五層之高的建築。人體如若在爆炸中遭受波及,恐怕會傾刻化作齏粉。
“雖然不想承認……”
萩原研二目光微沉,輕聲道:“但造出這枚炸彈的人,恐怕是個天才。”
難怪小陣平非要拆開它不可,換作是他的話,恐怕也很想挑戰一番。
鬆田陣平對此置若罔聞。
他以鑷子撥開層層疊疊的線路,小型剪刀替代了拆彈工具中的夾剪,“哢嚓”剪下一條條線路……
隨著時間的流逝,電路板被清理得越發乾淨,猶如厚重的烏雲被逐層撥開,天光從縫隙傾瀉而出。
距離3分鐘時限,還剩40秒。
鬆田陣平有條不紊地剪下又一根電線,卻在餘下的幾根線路中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