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王劉義恭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邁出隊列,緩緩行至劉義隆麵前,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陛下,臣有要事稟報。庶人劉義康,其罪責深重,元嘉二十二年之際,與孔範二賊共謀逆亂,意圖顛覆朝廷。幸得陛下寬宏大量,絕屬籍,僅廢其位,留其性命,然其在安成郡幽禁期間,卻並未有絲毫悔改之意。”
劉義隆聞言,眉頭緊鎖,目光如炬,直視著劉義恭,仿佛要洞察他內心的每一個細微波動。“他究竟說了些什麼?”劉義隆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劉義恭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支支吾吾,似乎難以啟齒。“陛下……”他猶豫了片刻道:“臣……臣”
劉義隆見狀,語氣稍緩,道:“你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
劉義恭此時顯得有些為難,他低下頭,支支吾吾地,似乎在斟酌著每一個字:“陛下,臣……臣聽聞,每當庶人劉義康心情不佳時,便會與家人及看守之人談及陛下之事。他言道,親兄弟之間本該情深意重,而陛下對他這個親弟弟卻如此決絕,實乃無慈愛之心。更甚者,他……他竟以‘狡兔死,走狗烹’之語,暗指陛下……”說到這裡,劉義恭的聲音愈發低沉,他偷偷瞥了劉義隆一眼,隻見劉義隆的臉色已經陰沉得可怕。
劉義恭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繼續說道:“他提及早年顧命大臣謝晦、傅亮、徐羨之等人,因擁立陛下有功,卻最終慘遭滅族,心中滿是憤懣。又言及裴方明、檀道濟等武將,本是朝廷棟梁,卻因陛下之故,落得個‘自毀長城’的下場。最後,更是將自己與這些不幸之人相提並論,言辭間滿是對陛下的不滿。
大臣們聽著劉義恭的這番話,心中五味雜陳。他們有的低頭沉思,有的麵露難色,有的則偷偷交換著眼色。他們知道,劉義隆的猜忌之心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落下,讓人不寒而栗。因此,他們選擇沉默,選擇觀望,不敢輕易站隊,更不敢輕易開口,各自有各自的小九九。
說到這裡,劉義恭的聲音已近顫抖,他深知這些話如同利刃,直刺劉義隆的心扉。他低下頭,不敢再言,大殿內一片寂靜,隻能聽到彼此沉重的呼吸聲。劉義恭偷偷瞄了劉義隆一眼,隻見劉義隆麵色鐵青,怒氣衝天,仿佛即將爆發的火山。他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直視那威嚴的目光。
其實劉義隆那顆狠絕的心中,早早k便深深埋下了欲將劉義康置於死地的決絕念頭。早些年,當會稽公主還在世的時候,她為了劉義康,聲淚俱下地苦苦哀求著劉義隆。那淒淒哀哀的哭訴,那肝腸寸斷的祈求,隻為能讓劉義隆放過劉義康。最終,竟逼得劉義隆萬般無奈地立下誓言,會讓劉義康善終。然而,歲月流轉,時過境遷,如今的劉義康卻已然被無情地廢為庶人。劉義隆那曾經被強行壓製下去的狠辣殺心,如同暗夜裡伺機而動的猛獸,再次蠢蠢欲動。”
“放肆!”劉義隆怒喝一聲,震得大殿內鴉雀無聲。群臣紛紛跪倒,齊聲請求陛下息怒。
江湛見狀,連忙上前幾步,溫言寬慰道:“陛下息怒,龍體為重。庶人劉義康之言,庶人劉義康之言,不過是激憤之下,脫口而出的妄語,猶如夏日之蚊蚋,嗡嗡作響,卻不足以撼動大樹分毫。陛下您,心如明鏡,智珠在握,對兄弟之情,深似海,廣如天,世人皆有所感。看看咱們朝中的這些親王,無論太尉江夏王,還是鎮守一方的荊州刺史竟陵王,甚至是已經仙逝的衡陽文王,哪一個不是深受陛下恩寵,擔任著朝廷的棟梁之職?
劉義隆聞言,神色果然緩和了幾分,眼中那抹怒意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對江湛的感激與信任。他深深地看了江湛一眼,仿佛在說:“有你這樣的忠臣在側,朕心甚慰江湛的朕自登基以來,一直秉持仁政,對親族亦不例外。然,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劉義康既已犯下滔天大罪,便應受到應有的懲罰,朕念及他是朕的四弟,又有朕的長姊求情,朕才留他的性命,沒想到他卻如此怨懟朕。”
劉休遠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雖未直接參與父親與江湛的對話,但他的內心卻如同翻湧的江海,波瀾起伏。那些關於四叔劉義康的記憶,如同被歲月塵封的舊日影像,此刻卻在他心中清晰地浮現。
元嘉十三年,那時的他還隻是個十歲的孩子,然而,父親病重的日子,母親傷身,那段日子卻成了他心中永遠的陰影。他清晰地記得,四叔劉義康在朝堂的專橫跋扈,以及他與劉湛聯手欺負自己的場景。劉湛及其黨羽合黨連群,陰謀潛計,妄圖擁立四叔為帝,那份野心與狠毒,讓年幼的劉休遠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與無助。
而元嘉二十二年,範曄和孔熙先的檄文更是如同火上澆油,讓他的憤怒與仇恨達到了頂點。那篇檄文中,“遂縱奸凶,肆兵犯蹕,禍流儲宰”等大逆不道之言,字字句句都刺痛著他的心。他仿佛看到了四叔劉義康在幕後操縱一切,指使他人行凶作惡,甚至威脅到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和未來的皇位。
想到此處,劉休遠的拳頭情不自禁地緊緊攥起,尖利的指甲深深地紮入了掌心之內,然而他卻仿佛毫無知覺,全然感受不到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此刻,他的內心已然被澎湃洶湧的憤怒和堅定不移的決心所充斥。雖說父親和淑妃將母親活活氣死,可是,在他內心的最深處,卻始終執拗倔強地覺得父親對自己總歸還是存有些許關愛的。但與此同時,他又對四叔滿懷怨恨,那份怨恨恰似熊熊燃燒、熾烈無比的烈火,怎麼都難以熄滅。而對於父皇,他在滿心怨恨的同時,又交雜著一縷縷、一絲絲的心疼,這錯綜複雜的情感,就如同紛亂如麻的絲線一般,死死地糾纏在他的心頭,剪不斷,理還亂,他心疼父親。
“陛下,”劉休遠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顫抖與堅定,“臣以為,庶人劉義康犯下滔天大罪,理應受到應有的懲罰。他昔日弄權朝野,有不臣之心,黨同伐異,雖出鎮豫章,但賊心不死,即使廢為庶人,仍然尾大不掉,不安分守己,臣處死四叔,以儆效尤。”
劉休遠的話音剛落,整個大殿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大臣們麵麵相覷,誰也沒有料到太子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請求。而劉義隆則是臉色微變,目光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