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2 / 2)

空氣當中塞壬的嗓音仍然好聽,可是卻說得有些遲疑緩慢:“按照人類的紀年來算,我誕生在公元前190年。”

舒棠:?

“若是算一算,應是兩千多歲了。”

舒棠在以為他們之間差的是五十歲的時候,心情很沉重。

但是發現跨越了兩千年後,立馬鬆了一口氣:“那沒事了。”

神:?

舒棠:“我感覺五十歲的年齡差太大了,但是兩千歲就剛剛好。”

舒棠:你看,2000和20,不就差了兩個零?四舍五入等於沒有啊!

說實話,舒棠的話,指望一隻剛剛出土的文物聽懂,屬實是有點難度了。但是舒棠好像並不介意這件事——

有些無措的凶獸被安撫,渾身的僵硬剛剛緩了下來,就看見了舒棠湊過來的小臉。

神的眼神,因為她剛剛的回答,陡然變得有了濃鬱的侵略性。

可是她還要靠得那樣近——

神漂亮的薄唇,因為失水,有些乾澀;明明她看不見他,神還是緩慢地、艱難地離開了視線。

舒棠卻看不見他的表現,隻是更加好奇祝延了。

年齡一提升,舒棠就感覺祝延重新變得深不可測起來了,可能不是什麼小鬼,是閻王爺爺;也不是美人魚王子,可能是美人魚祖宗。

舒棠蹭蹭地湊過去,對他說,“祝延,我想見你。”

可是神卻安靜了一會兒。

這一次,白發拂過了神的麵頰,神抬眸看向了舒棠的眼睛。

神說:“你該睡了。”

見他?

神看向了自己醜陋的魚尾,看向了因為神力衰微漸漸透明的身體。

七百年前,沿海地區有個望潮郡,據說有海怪作祟,海怪掀起了千丈的海浪,打翻船隻、侵蝕村落,在海中為非作歹。

大海不斷送上來成千上萬的海洋生物的屍體,堆積在了岸邊、灘上,帶來了疫病和巨大的恐懼。沿海地區,每家每戶都緊閉窗戶、暫停了打漁,據說海怪成百上千,天空都變成了陰暗的色彩。

那一年,是海神。

海怪撕心裂肺的尖嘯掀起了滔天巨浪,海神將海怪釘死在了海洋中心,大海恢複了平靜。

但是海神卻受了嚴重的傷。

海怪數以千計,它們身上的濁氣逐漸侵蝕了神的軀體;神變得十分虛弱,藍色的鮫人血滴滴答答地落下。

如果不驅散濁氣,神會逐漸喪失清醒的神誌。

本來,對於海神而言,隻要有足夠的供奉帶來的神力,驅逐這些濁氣不過是時間問題,七百年的海神並沒有將一切當成一回事。

可是當海怪退散,大海恢複平靜,海神回到了神廟。

因為過於虛弱,第一次被供奉他的人們看見了他的模樣——

一條奄奄一息的人魚。

美麗、虛弱,價值連城。

鮫人有淚,化為鮫珠,萬金難求;鮫人的身體,可以製作成鮫人燭,千年萬年不會融化;鮫人的血液,據說醫死人、肉白骨。

更何況,在這些古老的、供奉神的家族裡,有一個久遠的傳說——殺掉神,可以得到人類無法想象的回報。

海神司掌四海,有定海之勇;可是當人不再信仰他,失去了大部分神力的神,猶如困獸。

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有人鋌而走險了。

神回到了陸地上,可等待他的不是信仰的治愈和感謝,而是重重的殺機。

渾身鮮血的海神殺了很多人。

生性凶殘的鮫人形同惡鬼,濁氣將他吞噬、無數的殺欲如同千萬錐刺,白發發梢被鮮血染紅,和藍色的鮫人血融合在一起。

因為那場殺戮,海神廟從此沉寂。

赤腳的神走過了沿海數千空空蕩蕩的海神廟。神像是一隻孤零零的鬼魂,飄蕩在逐漸荒蕪的神廟中間,一年又一年地荒蕪寂寞下去。

偶爾有小孩誤入了那漸漸變得陰森的神廟裡,見到了形容狼狽的神。

那時候神廟已經很久沒有來人了,神被濁氣折磨、形如惡鬼,孤零零地在神廟裡遊蕩,許久沒有聽見人聲了。

那時的神,還有些清醒,於是攤開手心,給小孩糖吃。

可是小孩子卻看見了神的本體——

小孩尖叫著離去。

“怪物!”“異類!”“燒死他!”

村民們燃燒起來了一把大火,將那座海神廟焚燒殆儘。

在灼灼燃燒的大火裡,神安靜地看著人群。

最後,回到了屬於自己的神廟裡,回到了一片廢墟當中。

那是最後一次人們看見海神。

從此之後,神便陷入了長達700年的沉睡。

再次醒來,神開始厭光、厭火、厭吵鬨。

避世、厭世,不覺百年已過,滄海桑田。

再一次被貪欲喚醒,神隻覺得吵鬨。

神冷淡至極,厭倦著一切……

除了她。

她說:兩千歲剛剛好。

神的尾巴,第一次因為高興,甩了甩。

她說:祝延,我想見你。

神的尾巴,僵硬地停了下來。

七百年前的灼痛在隱隱發作。

“怪物!”“異類!”“燒死他!”

神可以殺數千海怪而不退縮,可以麵對千夫所指而冷漠,可以忍受濁氣侵蝕而麵不改色,可是在她麵前,似乎是不一樣的。

這隻深海裡以傷痕為功勳的凶獸,怯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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