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棠從小就很獨立,很懂事,所以成年之後偶然得知了這個消息,她也隻是裝作不知道,隻是慢慢的,沒有小時候那麼依賴叔叔了。
小叔也發現了這件事,於是開始無底線地溺愛她,不管什麼都滿足她。
——裡麵的舒棠被養成了一個囂張跋扈的性格。
舒棠不恨,可是像是親情之下,心是隔得很遠很遠,像是瓷器碎了一道。
小人類抱著神,於是神感覺到了濡濕的液體。
她哭了。
是因為大伯母一句提起了她的傷心事,也是因為她聽說了叔叔竟然立好了遺囑。
她擦眼淚說:“人心真複雜。”
太親近,會想起父母的早亡;
太疏遠,會想起十幾年的無微不至的照顧。
遠不得,近不得。
無論忘記了多少次再想起,都會難受。
神將修長的手指,放在了她的頭頂——
深海之神活了兩千多年,見過無數悲歡離合,如同月亮陰晴圓缺,深知人類短短的百年裡,會遇見多少世事無常。
神說,“親愛的,你還太小了。”
多少年長者,都會因為這種事哭得淚如雨下。
寂靜的深夜裡,長發白睡衣的女孩子的哽咽聲,很恐怖,本來舒園就是這樣一座蘇州園林式的建築晚上就很陰森了,把迷迷糊糊醒過來的大伯母嚇得魂不附體。
等到哭聲漸漸遠了,大伯母才敢從床底下爬出來。
舒棠和神朝著小叔叔的東院走去。
遠遠的,舒棠就看見了小叔正在院子裡一邊打電話罵人,一邊抵著胃部吃胃藥。
她忍不住站住了腳,卻沒進去。
神卻站住了,說道:
“首次拜訪,未帶薄禮,不便進去叨擾。”
舒棠抬頭看他,深海之主長長的白發微垂,灰藍色的漂亮眸子與她對視——
然後將那一袋子竊聽器
交給了她。
示意她快去。
兩千多歲的神明,不是不懂人情世故,是大部分時間獨立於紅塵之外,不入世,又如何需要人情世故?
但是兩千年的歲月悠悠,他若是想,便是人情練達,通曉人心。
於是神就看見了小人類深呼吸了一口氣,剛剛還在哭的她,立馬揚起了笑臉,朝著院子裡的中年人跑了過去。
沒多久,神就聽見了小人類和她那位家人的聲音響起,鬥誌昂揚、還伴隨著中年人拍桌子瞪眼之聲。
神想起來了牡蠣:
堅硬的殼,柔軟的內裡,還蘊藏著美麗的珍珠。
神轉身,朝著舒棠大伯母的院落飄了過去。
其實舒家是按照明代的風格建造的,所以有點像是神從前的神廟。
神很習慣在夜晚寂靜的神廟裡飄蕩,隻是從前是寂寥和空空蕩蕩,現在卻多了一種閒庭信步。
神回到了院落,於是剛剛因為見鬼魂不附體的大伯母,又很自然地被嚇暈了。
神翻開了崔欣的記憶——尤其是關於舒棠小時候的記憶。
舒棠小時候顯然沒有她說的那麼乖巧。
她從小就霸道,調皮,到處攆狗追雞,禍害四方,但是因為長得格外可愛,所有人都很善待她;她又會撒嬌,真的是一隻迷你混世魔王。
但是後來家逢突變,就一下子變乖了很多。
神看見了舒棠在父母離開之後第一次被接回舒園的樣子——很乖巧地跟在叔叔後麵,不哭不鬨的。
但是在崔欣的記憶裡,卻能看見——
小孩每天睡覺都要踩著凳子,把舒園所有的燈一盞盞地打開,才能回去放心睡覺。
崔欣當時怎麼想的,記憶裡似乎諷刺了兩句。
因為都知道小叔這麼重視她究竟是為什麼,語氣又酸又暗含嘲諷。
神的手指從記憶畫麵裡麵的舒棠小臉上觸碰了一下,沒有摸到那嬰兒肥的麵頰,畫麵就碎成了藍色的光點。
鮫人的血是冷的,神是沒有心臟的,他的脈搏就是大海的潮汐,可是此刻,卻覺得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像是被很細小的針,紮了一下。
神離開之前,看了一眼崔欣。
於是舒棠後來回去之後,就在家族群裡聽說了大伯母突然間無緣無故舌頭腫大,好長一段時間都說不了話了。
不過,此時此刻,白發的神明在舒園裡飄蕩,觸碰了回廊,就看見了小舒棠墊腳點燈的樣子;碰到了台階,就看見了小舒棠坐在台階上看著新年煙花許願的樣子……
在他們回去的路上,白發的神明,突然間伸出手,捏住了舒棠的臉。
舒棠:??
長發的神明修長微涼的手指在她的臉上,捏了捏。
舒棠:?這是為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