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眾矚目下,舒棠很緊張。
和神步入舞池的時候,舒棠拉住人魚的手都在微微發汗。
深海之神竟然還有閒情逸致問她,
“親愛的,你為什麼這麼緊張?”
舒棠:當然是緊張你當眾大變活魚,要是被抓去切片了怎麼辦?
是的,舒棠因為怕彆人看見,一直試圖去用手去遮神的耳朵,這讓他們倆的舞姿變得很奇怪。
但是人魚卻很愉悅,她一緊張,他就開始發笑。
舒棠看見了那條魚尾的時候,她直接撲過去環住了神的腰,企圖用自己的大裙擺遮住神的魚尾。
這個動作讓她看起來很像是神的腰部掛件。
舒棠為自己會聽見尖叫聲,但是一睜開眼,周圍的人都視若無睹,有的在鼓掌、有的在互相交談,仿佛都沒有人看見現場大變活魚。
神甚至直接用這種形態飄在了半空中,提溜著舒棠朝著外麵走去——而且還十分囂張地從攝像頭旁邊經過。
周圍人還在大力鼓掌,仿佛都沒有注意到主角已經離開了舞池。
舒棠:早說啊。
舒棠:這不是浪費她半天表情!
但是人魚顯然是故意的,尤其是看她緊張他,舒棠感覺這條人魚一定愉悅得尾巴都想要甩來甩去,更彆說一直看著她笑了。
太幼稚了,舒棠覺得這條人魚太幼稚了,決定和他斷絕關係分鐘。
都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舒棠能和神明湊在一塊兒,顯然都有點子囂張在身上的。發現其他人都看不見後,舒棠十分囂張地專挑監控和攝像頭下頭走。
神就慢條斯理地飄在她後麵,看著舒棠像是一隻兔子一樣在攝像頭下麵竄來竄去,怪活潑的。
他靠近,舒棠還會警惕地和他拉遠距離
不過,因為這座複古式的建築,大而空曠,賀家隻借給了節目組很小的一部分,他們越往裡麵走,越顯得壓抑。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讓這裡的光線極差,古老當中透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腐朽氣息。
說好的斷絕分鐘的關係,舒棠隻堅持了兩分鐘,就忍不住往神身邊靠了靠。
神於是順手就把舒棠提溜起來,另外一隻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抽出了那把唐刀,提在手上,渾身充滿了挑事的氣息。
這讓深海神明看上去像是會一個個去找賀家人喝茶,談談人生,用物理超度的方式讓他們跪地懺悔的樣子。
但是實際上,神現在沒這個閒工夫。
他很喜歡舒棠身上暖和的感覺,抱一抱就有點想和舒棠一起回去被窩裡癱著;而且神一邊走一邊就想起舒棠離開的時候沒有鎖門,那隻虎視眈眈的大肥貓極有可能爬上他們的床。
所以,神想要速戰速決。
於是……
神就直接來到了賀家莊園裡,最核心的那座會議大廳。
神解除了那種看不見的狀態,不管裡麵的人還在開會,直接大搖大擺地來到了主座前,主座的白西裝男人就立馬滾下去了。
舒棠心想:這不好吧?
然後她就和神一起坐在了主座上。
會議大廳鴉雀無聲,他們都很緊張。
這種感覺有點像是一群小魚中間,突然間放進去了一條鯊魚,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
果然,他們的速度非常快,十分鐘後,人到齊了。
賀英基匆匆離開了錄製片場,他身後跟著賀家的許多核心人物,一起聚集在大廳裡,和神對峙。
舒棠坐在中間,頓時感覺自己一下子就像是變成了裁判。
賀英基一出來就語氣沉痛:“我們從未想要違背您的意願,您不知道我們到底願意為您做到什麼地步。”
這裡其實是賀家出國後安置的老宅,隻借給了節目組很小的一部分。當初他們離開中洲國帶走了大筆的財富,在a國借著海神的庇護,再次東山再起。
隻要有海神的庇護,賀家就可以一次次傾覆、又一次次崛起,從此綿延百年、千年。
——所以在發現神想要拋棄他們後,家臣們感覺到了無邊的恐懼。
賀家又不是鐵板一塊,他們中間有狂熱的信徒,自然也有居心叵測之輩。他們崇拜神的力量,但是在發現神不可挽回之後,他們無一例外產生了極大的怨恨。
會議大廳外,烏雲卷集,看上去分外壓抑。
舒棠看了天氣預報,今天又是一場暴雨。
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麵漫天的濁氣像是猙獰的巨獸,讓周圍像是一片深黑色的沼澤。
甚至大廳裡後門被打開還有一隻隻海怪在籠子裡,還有木倉——所以說舒棠覺得a國的治安不好吧,在中洲國,這裡有一個算一個都得銬起來。
如此劍拔弩張,賀英基語氣還是很恭敬:
“隻要您回來,我們可以為您做一切。您提供的一點點庇佑,對您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您為什麼不願意呢?”
神語氣很古怪:“可以為我做一切?”
話音落下,神竟然直接將那把唐刀扔在了他們的麵前。
舒棠心想:咱們這是投降了麼,親愛的,你好歹給我點心理準備啊,我好訂跑路的航班啊。
神忍不住看了舒棠一眼。你說她不慫吧,剛剛她就企圖用他的衣角把她給遮住;但是你要是是真的說她慫吧,她還想著帶他一起跑路。
神繼續:“我想要一位新的、無比忠心的家主。”
“誰是這座屋子裡最後站著的那個,誰就是新的家主。”
舒棠本來不懂都到了這個地步,賀家為什麼還口口聲聲自己可以為了挽回神,什麼都可以做——直到她被神提溜走的時候,聽見了木倉聲響起。
舒棠被深深地震撼到了,她覺得賀家的人都是變態。
可是神卻絲毫不意外,眼神冰冷又厭惡。
但是為了保護舒棠幼小的心靈,神把舒棠給提溜走了。
*
今天注定不會平靜,內鬥也許隻是一個開場,神需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神帶著舒棠彎彎繞繞,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就是舒棠那天很好奇的建築,那是賀家給神修建的神廟,藏在這座古老莊園裡的最深處,和歐式風格的莊園顯得無比格格不入。
幽深的回廊,渺渺的青煙,點燃著長明燈的廟宇,還有著淡淡清幽的檀香。
走廊裡,展示著賀家古老的浮雕壁畫和家史。
在很久遠的中洲國古代,海神的家臣就有七大姓氏,賀家本來就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小支。舒棠一張張看下來,發現賀家在自己的家史裡,簡直把自己渲染成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仿佛從始至終都對神忠心無比。
似乎當年叛亂的其他六大姓氏都是奸臣。
舒棠想起了賀家現在的樣子,十分狐疑道,“他們當年真的沒有背叛你麼?”
舒棠以為會聽到一段秘辛,結果——
神:“不記得了。”
他們走進了神廟中,重重簾幕下,是一座極為精致的神座,可那之上,卻空空如也,沒有神像。
神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放置舒棠,因為今天的情況,神可能不能分心。所以神來到了自己的神廟裡——直接把舒棠往神座上一放。
等到簾幕放下,在遠處跪拜的人就不可能發現舒棠的存在了。
舒棠坐在蓮花座上,突然間感覺自己變得高不可攀起來,而且一下子就清心寡欲、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神走後,舒棠迷迷糊糊睡了一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是神的神座的緣故,舒棠竟然夢見了一段記憶。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神說“不記得了。”
舒棠看見了七百年前複仇的神明。
當時神的記憶被濁氣侵蝕,以至於不得不要靠唐刀記下仇人名字。
可是記住了名字也沒有用。
神那時候看上去很不好,灰藍色的瞳孔一片黑氣,耳後的魚鰭猙獰無比。
神飄在空氣中,像是一隻惡鬼一樣提著那把記住了名字的唐刀,站在了仇人麵前。
舒棠以為會看見很凶殘的畫麵,卻看見——
神會突然間被濁氣控製,然後忘記了自己是誰、眼前的人是誰,然後茫然地放下了刀,渾渾噩噩地飄回自己的神廟裡。
舒棠愣住了。
和這座神廟不一樣,神那時候的神廟破破爛爛,空空蕩蕩,因為長時間沒有人,長出來了一片片的雜草。
神失去記憶的時候,就這樣在神廟裡渾渾噩噩地飄蕩著。
有人想要去愚弄神,甚至還假裝成信徒,來到神的神廟。
可是失去記憶的神認不出來自己的仇人,黑暗中渾噩的神明,還會幫仇人滿足願望,然後不解地看著他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大笑著出門而去。
然後一年又一年過去,等到下次恢複記憶的時候,神就會去找那些人尋仇。
周而複始,所以這場複仇,顯得很漫長。
以至於賀家當年作為最末尾的家族,他們有沒有背叛神,神的確是不記得了——也許是唐刀上刻不下字了,也許是當時神已經陷入了七百年的沉睡裡。
舒棠醒了。
她一直以為那段複仇是一個血雨腥風的故事,可好像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在紅綢飄蕩的神廟裡,她突然間覺得有些辛酸。
舒棠坐在重重簾幕後的神座上,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外麵的大雨落下,秋雨敲打屋簷,古色古香的香爐在雨霧中冒氣青煙,鈴鐺叮當響,景色那樣好看。
可是這個視角看過去,也可以看見整個神廟,這裡空空蕩蕩。
舒棠沒有感覺到神那種掌控眾生的感覺,她就覺得,怪寂寞的。
賀家人自己的曆史,當然將自己美化成了神唯一的仆從,而且自己還把自己給騙了,他們當真堅信不疑了。
可是口口聲聲愛著神,當神失去了力量之後,他們就會露出了豺狼虎豹的本來麵目——和從前那些家臣也沒有任何區彆。
沒人會可憐失去力量的神,或者說,根本沒人在意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賀家有事,所以將莊園的後半部分都關上了,前麵就沒人管了,所以節目組都來神廟裡參觀了。
舒棠聽見了不停有人進來祈禱、跪拜。
比方說郭導就在念叨收視率大爆。
所有人都在下麵訴說他們的人生和渴求,祈求神的眷顧。
甚至有人會因為神不給而怨恨;
可是來來去去,無人在意神像後麵究竟坐著的是什麼。
比方說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