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絲黃昏的餘輝落下,夜幕降臨。
忽紅穿著一身嶄新的冬袍,滿臉開心的回了她所居的小院落。還沒進屋,就聽到屋子裡傳來女人抽抽噎噎的呻吟聲。
忽紅對這聲音早已習以為常,在房門口止步,心道,一定是阿爹又在欺負哪個女人了。
忽叟近年來教導府裡大郎君武學有功,因此越來越得家主林者雲的器重。林者雲知忽叟好女色,便投其所好,隔三差五就會賞賜一個女人給他。
忽紅聽到屋內傳來的動靜聲,也不準備進屋了,隻站在院子裡,借著月光細細地欣賞她新得的冬袍,不時還上手愛惜地摸一摸絲滑的袖麵伸一伸腿腳,顯然對這件新得的冬袍愛得不行。
忽叟有一屋子的女人要養,平時是沒有太多閒錢花在忽紅身上的,隻保證了她基本的溫飽。而忽紅也對衣服這種身外物不怎麼在意,有得穿就行,從不與她爹鬨,故而身上翻來覆去就是那麼幾件舊衣裳。如此好的料子做的衣裳,忽紅還是第一次穿。
大娘子初初收了她做貼身丫鬟,就給她做了三套冬衣。忽紅現在隻要一想到這事,就開心雀躍不已。因她生得高大,做衣裳所需布料也頗多,要做這三套冬衣可不便宜。大娘子能對她這般舍得,想來是十分歡喜她了。
忽紅在院子裡正美著,屋內動靜一歇,緊接著萃春便衣衫不整的從屋內哭著奔了出來,迎麵就撞上了身形高大的忽紅。萃春抬頭見到忽紅,立即羞紅了臉。
這丫頭,竟然站在院子裡聽了個全程?想到此,萃春頓時羞惱不堪,狠啐了一口道:“黃毛丫頭不知羞!”
話落,萃春就拿帕子捂了臉,跌跌撞撞的哭泣著跑了出去。忽紅看著萃春跑出去的背影十分不理解,你們做事兒的人都不害羞,她為什麼要害羞?
忽紅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抬腳進屋,屋裡還充斥著一股情事過後的氣味。
忽叟已是穿戴好衣服,氣定神閒的盤腿坐在了炕上喝茶。
忽叟雖已年過五十,卻老當益壯。年輕時是大濟頂頂有名的遊俠兒,急功好義,最好打抱不平,行事不知天高地厚,因此得罪了盛京權貴,招致滿門大禍,全家都受他牽連而死。林者雲正好意外路過救了受傷頗重逃出來的他,從此他便投身林者雲門下為奴。
經此滅門一事後,忽叟性情大變,一改從前的遊俠之風,開始認真侍奉一主,以得其庇護。時至今日,忽叟已成為了林者雲手下最器重的家臣,掌管著林府內七十餘眾部曲。
忽叟此人極愛女色,但卻子嗣不豐。也不知是否因他這一生殺戮過多之故,老天降下神罰,直至三十許,才偶得忽紅這一女。此後,便再無女人孕育過他的子嗣。
因此,雖忽紅外貌醜陋,其行異常,忽叟對她算不上疼愛,倒也很是縱容。
“好臭!”忽紅受不了屋內這股味,一進來便將屋內的門窗都打開了。
忽叟懶散地放下喝空的茶杯,對忽紅的嫌棄態度視若無睹,懶洋洋地問道:“聽說府上的大娘子,今日選你做了她的貼身婢女?”
“是!”
“這身新冬袍,也是大娘子賜給你的?”
“當然!哪像阿爹你,錢都花在了酒和女人身上,女兒是分不到你半分好處的。”忽紅滿是橫肉的臉在提到府上大娘子時,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很有些炫耀意味在裡麵。
“你是要潑出去的水,想在阿爹這分什麼好處?等你以後嫁出去了,找你夫君要好處去!他若是不依,你便捶他。將他捶怕了,自然就都依你了。”忽叟隨口與女兒玩笑著,抬眼見女兒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燦爛笑容,遂也坐直了身子,認真問:“看來你很喜歡這大娘子了?”
“是!”
忽叟聞言仰首哈哈大笑:“若是如此,你便記住,今後你的主人唯一人爾,那就是大娘子!”
“是!”忽紅開心的點頭,每一聲‘是’回答的都比上一聲更堅定,更高昂。
忽叟見忽紅高興,繼續提點道:“嗯,你也彆學那些個蠢貨自視甚高,三心二意認不清形勢。就拿剛才那跑出去的萃春來做例,家主既把她給了我,以後我就是她的主人,每天哭喪著臉,哭哭啼啼地給誰看?今後日子不好過,隻能怪她自己認不清形勢!”
忽叟話說到此,神色愈發嚴肅:“忽紅,你明白爹的意思嗎?”
忽紅似懂非懂的抬手撓了撓頭:“反正我腦子不夠靈光,我聽大娘子的!她讓我做何我就做何,沒有二話。”
忽叟被忽紅這話噎了個好歹,隻覺自己剛才白交了,但還是提點道:“嗯,你能做到這點也足夠了。”
隻要跟的主人腦子夠聰明,為奴的腦子不太靈光也沒關係,有忠心就夠了。
他女兒的本事他知道,除開性彆不談,是一個絕佳的護衛人選。
想到此,忽叟摸著下顎心道:這大娘子選人的眼光倒是不賴,就不知道她是否也夠聰明了。她既然是大郎君的嫡親姐姐,應該也不差吧?大郎君就很聰明,有勇也有謀,是天生的將才。
有機會他得好好觀察觀察這大娘子。他親人俱亡,膝下就這麼一個女兒,所奉之主可不能馬虎了。
跑馬場。
林府養了百十來號部曲,部曲頭領設有兩人。一人名喚忽叟,掌管著府內七十餘眾部曲,聽命於家主林者雲。另一部曲頭領名喚比列,隨主母裴氏陪嫁而來,如今掌管著三十餘眾部曲。
跑馬場裡煙塵滾滾,林知暉在鼻下掩了一條布巾子用以防灰,正跟著部曲比列在學騎射。
林知暉的武學由忽叟教授,騎射則跟著比列學。
林知暉騎在馬上遠遠見林知皇帶著忽紅過來,立即收了手上的弓箭,催動手下的韁繩,皮鞭一甩,策馬迎了過來。
“哈哈哈哈!阿姊,他們都說你收了忽紅做你的貼身婢女,沒想到是真的啊?”
“對,她很好。”林知皇毫不吝嗇的展示她對忽紅的喜愛。
林知暉見林知皇神色格外認真,遂收起了打趣的心思,驚訝道:“阿姊,你確定?不是鬨著玩玩的?忽紅帶出去,這模樣可有失體麵啊!況且她粗手粗腳的,豈能伺候人?仔細彆傷了你。”
忽紅作為一名女郎,卻生的高大癡肥,滿臉橫肉,再多看兩眼林知暉都覺得他眼睛要受傷了。
忽紅聞言頓時手足無措,若她跟著大娘子,會讓大娘子失了體麵,她應自請離去才是。
她不想讓大娘子因她而失了體麵。
忽紅如今很喜歡林知皇,一想到將要離開林知皇,麵上立即便露出難過之色。
林知皇挑眉,一個下屬的性彆容貌有何重要?有無本事才是硬道理。此處的人可真是錯把珍珠當魚目了。
林知皇餘光瞥見忽紅麵露難過之色,抬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臉頰,輕聲道:“容貌乃天生,無需他人喜歡,自己喜歡就行,無需管旁人說何。以後若再有人當著你的麵說你不體麵,你就把他打的不體麵。”
“阿姊!你竟讓忽紅這怪物打我?我可是你嫡親的阿弟!”難道這忽紅身上有何長處,是他不曾發現的?
想到此,林知暉耐著性子又仔仔細細地上下打量了忽紅一番。
不行,眼睛好疼!林知暉捂眼,放棄細究。
林知皇見林知暉鬨起了小孩脾氣,抬首看他強調道:“忽紅以後就是我的人了,不許欺負她。言語欺負也是欺負。”
林知暉不服:“阿姊,你都沒這麼維護過我!”
林知皇聞言,頓時輕笑一聲道:“你要是被人欺負了,阿姊也護著你。”這弟弟雖然體格健碩,看起來也有十七八歲的模樣了,但到底實際才十二歲,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性,竟會在姐姐麵前爭寵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