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南方剛在林知皇身邊跽坐下來,林知皇便察覺了,轉眸望去,正好與溫南方滿含擔憂之色望來的墨眸,撞上了視線。
“聰深,如今以我的勢力,已可護阿弟周全,我.....隻想讓他平安回返家中。”
林知皇緩緩地放下了撐著上額的手,眼眸裡似有水色,清越的聲線中卻滿含殺氣:“此處,由我說了算。我若留下阿弟,齊雅能奈我何?敢奈我何?”
隨邊弘聞言,麵上的喜色微凝,大步行了過來,拱手對林知皇諫言道:“主公!不可!”
林知皇抬眸,冷厲地視線,向隨邊弘掃來:“便是我留下阿弟,齊雅再是不服,此時也不敢與我交惡。”
隨邊弘絲毫不退:“但您與齊雅此時和談,不過隻是暫時的安穩。您與齊雅之間,遲早會有一戰。如可智取衍州,又何須掀起戰禍屈人?”
林知皇看著隨邊弘,抿唇不說話。
隨邊弘堅定道:“主公!庫州與衍州兩地,近年來天災人禍不斷,人丁已是銳減,又有魯王與薛傾當權時,常年在境內強征兵丁,您不是也去看過了嗎!那些村莊裡,以老弱婦孺居多,幾乎不見成年的男丁!”
“那些男丁去哪了?被殘暴不仁的上位者強征做了兵,弄上戰場打仗去了!”
“若問那些還在村子裡苦苦支撐著乞活的老弱婦孺們,你們家的男人哪去了?他們就會哭嚎著說.......他們的兒子,爹,丈夫都去戰場打仗去了!死沒死的不知道,隻知道家裡的頂梁柱被充作兵丁征走後,就再也沒回來。”
“日子一天比一天難熬,那些老弱婦孺尚還苦守在原地不走的理由是什麼?”
“是希望他們的兒子,爹,丈夫,有一天若活著從戰場回來了,還能有家,家裡還有人能等著他們!”
隨邊弘話說道此,俯下身,雙掌附在林知皇的肩上,眼裡有著不加掩飾的傷色:“主公,慎戰!”
“一場仗下來,無論是輸是贏,都是由人命堆積起來的!”
是啊,戰爭非是遊戲,一場戰下來,無論是輸是贏,都是由人命堆積起來的。若能巧取衍州,又何必非以戰來得呢?
她就是因為懂這點,所以在聽懂了阿弟的弦外之音,知曉其選擇了繼續留在齊雅那處蟄伏時,她臨時終止了自己原本的打算,順應了阿弟的心意。
她是一名合格的上位者,卻不是一名....好阿姊。
她權衡利弊,放棄了阿弟的安危,做了最正確的選擇。
“聰淵,我知。”林知皇的眼角,無聲地滑下一道水痕,啞聲道:“但我此時.....好生難受.......”
隨邊弘見林知皇如此,一雙瀲灩的桃花眼裡,也浮上了心痛之色,勸慰道:“主公,彆難受,您並無錯。等大道已成,一切都會好的.......”
一直跽坐在林知皇椅側的溫南方,此時也澀聲開了口:“主公,那是您阿弟自己的選擇,您無需內疚自責。”
林知皇垂眸向溫南方看來:“是嗎?”
“是。”溫南方對上林知皇的視線,認真道:“那是您阿弟的抱負,他已是成人,自然可以選自己想走的路,您無需為支持了他的選擇,而心傷。”
“主公,如今您已為此地之主,您就必須為此地之民負責。”
“您可以行小惡,但不能犯大惡!”
“您可以不行小善,但您一定得行大善!”
“您身上肩負的不再是小家,而是大家!”
“主公,您是上位者,您坐在上位,就必須.....庇護您治下之民。”
議事殿內紫檀木四獸底座上的錯金銀螭紋夔熏香爐內,靜靜地騰燒著香片,青煙嫋嫋飄散開來,古檀的幽香在殿內低調地彌漫。
衝散了難斷,攏出了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