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南知今日又去城外給人看病去了。他到了一處村莊,村莊裡還有些人氣,已是傍晚,家家戶戶都冒出炊煙來。
他跟著人進了一處院子,還有雞鴨養在院子裡。因著前段日子被人鬨了,衛大夫也不放心讓明南知一個人去行醫。一般要去城外看病這事由著衛師兄和楊師兄去,要是明南知真要去,就把回春堂會點拳腳功夫的夥計帶上。
“爹!我請了大夫來,看看我娘得了什麼病,村子裡的赤腳大夫看過了,總是不見好。不然我也不會去城裡請大夫。以往我娘頭疼就是吃幾劑赤腳大夫開的藥就好了,最近吃了幾劑都不見好,人還越來越消瘦了。”
明南知一進屋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和藥味混合在一起,床榻上有一個婦人裹著被褥,慘白著臉。
大約一個五十歲的老漢見了明南知就叫著大夫,快救救我婆娘。
明南知先是診脈,又看了舌頭。
“這位夫人是不是見了風?”
“對極了,那日風雨大作,娘去搶曬在院子的豆子,吹了邪風,見了雨,寒氣入體了。”兒L子止不住點頭。
明南知又問了問婦人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從夥計拿著的藥箱裡開了方子。《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中有記載,要用白芷、羌活、細辛、薄荷等。
“吃了藥,今晚被褥蓋厚實一些,捂著發發汗,多喝熱水就好了。”明南知站起來說道:“我進屋就聞到了血腥味,可是咳嗽咳出血來了?”
兒L子忙不迭道:“是赤腳大夫讓我們放放血,試一試。”
放血有清毒的作用,但這是古方子,對人的身體傷害極大,聞著這血腥味,再一看婦人慘白的臉。
“這血不能亂放,若是以後生病了,還是要看正經大夫。”
那漢子和兒L子點點頭,兒L子出門抓藥,漢子急忙道謝,見兩父子並沒有把他說的事放在心上,估計下次生病了,還是要找赤腳大夫,等赤腳大夫沒法子,才到城裡求醫。
若是小病還好,若是大病,這就耽誤了最佳的醫治時間。
明南知回到家裡,今日秦青灼想在院子裡吃鍋子,段言和鄭哥兒L在院子裡架了鍋,用骨頭熬製的湯做鍋底,用的都是稀疏平常的配料。
段言有一雙巧手,他從集市上買了魚,把魚切成兩半,竟能把魚骨頭剔出來,隻留下魚肉。
這讓多少喜歡吃魚卻怕麻煩的人心生歡喜。
又炒了奶酪,做晚飯甜點。
“南知,你回來了,快來吃飯。”
秦青灼往鍋子裡下粉條。桌子上還有自家做的酸菜,等粉條好了,秦青灼用漏鬥撈出來,然後用勺子挖了酸菜放進碗裡,拿著筷子攪拌均勻就開吃了。
明南知學著秦青灼的樣子也用了一些粉條。
他喜歡吃魚,夾了一塊魚肉,肉香嫩滑,含在嘴裡像是要化了一樣。
秦青灼給他夾菜:“多吃點蔬菜,我瞧你回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是出什
麼事了?”
明南知把自己遇見的這件事告訴給了秦青灼。
秦青灼給他舀了一碗大骨頭湯,擱在他旁邊。
“你先喝湯。這樣吧,南知,你把一些可以防止病痛的方法說著我聽,我聽著好,找個機會寫奏折給陛下,讓陛下下旨,百姓們知道一些預防病痛的方法,又是陛下說的,他們定能信。”
不能治療根本,但能好一點是一點。
明南知的眼睛亮起來:“相公,這個法子好。”
“你先把飯吃好了,我們一起去書房。”
秦青灼瞧見明南知的樣子,拍了拍他的後背,顯得十分的親昵。
用了飯,兩個人就攜著一路到了書房。
段言和鄭哥兒L收拾好了,他們就去廚房裡頭吃飯。
“大人和夫郎真是一個好人。”段言吃了一會兒L想到兩個人的話,心中很感動。
他們這些奴仆大多是從鄉裡來的,從前有個什麼小毛病也不肯去看大夫,怕花錢。不去看病自己硬生生的扛過去,抗不過去才火急火燎的送到醫館。
小時候有一次他發燒燒得厲害,用了村裡的偏方沒好,急急忙忙送到醫館,大夫說要是晚了半刻鐘,他就救不回來了。
“大人和夫郎這樣的好人一定會平平安安的。我們這樣的人都是依靠著大人和夫郎,要是大人和夫郎出了一點事,我們也不好過。”馬長坐在板凳上說的話倒是很清醒。
他對秦青灼和明南知尊敬著,盼著秦青灼和明南知好,小公子也平平安安的。這樣的寬厚的主家已經不多了。
征寧郡的事,朝廷已經在想辦法了。他卻是不想回去的,征寧郡什麼樣子,他還知道朝廷官員的尿性,不知道會怎麼搞。還是在秦府的日子好過。
有些同鄉的人在一間酒樓乾活也沒回征寧郡。回去乾嘛,可能連日子都過不下去,在這裡隻要有力氣,就有人庇護著,每個月都有工錢拿。回去做了農民,還要被人欺壓。
他們這些百姓對這些官早就失望透頂了。
偶爾有幾個好官,就是青天大老爺。這樣不和那些貪官汙吏同流合汙,還要遭了奸人誣陷,落得一個不好的下場。
此時在書房,明南知坐在椅子上,拿著毛筆寫字,秦青灼做了一回紅袖添香,幫著老婆研墨。
等明南知寫完了,先是放在一旁等墨跡乾了,秦青灼拿著看,點點頭。他坐下來又添了幾筆現代防止病痛的方法。
特意寫了一句多喝熱水。
“大功告成了,這法子我不能立刻呈上去,等這段日子過後,我再寫奏折。”
明南知點點頭,他終日在回春堂,也是聽見了一點風聲。說是陛下的身子不好。
出了書房,明南知去看了一回秦小魚這才回了屋子裡。
“忘記跟你說了,許兄來信了。這裡還有蘭哥兒L給你寫的信。”秦青灼從書房裡走出來,明南知已經洗漱完躺在被褥裡了。
明南知高興的接過信件
,秦青灼去洗漱了。
他拆開信封細細的讀起來。蘭哥兒L前麵說的儘是到了康山府如何安置的,說這裡的百姓很少,許青陽一日忙得很,都沒有時間陪他。他也要擔起責任和康山府的鄉紳、官僚夫人們打交道。
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還有一樁喜事,許年年已經會喊爹了。
明南知看得心頭歡喜,看見蘭哥兒L的信裡並沒有抱怨之詞,應當是在康山府過得不錯。
這般也好,在康山府許青陽就是一把手,估計沒人敢欺負他。
秦青灼出來後,明南知把信件看完已經放在桌上了。
許青陽給秦青灼寫的信就沒蘭哥兒L這樣美了。
許青陽寫的信先是說了康山府的基本情況,一個字是難,兩個字就是太難。
……
秦青灼去戶部當值,這次在戶部竟碰到了顧煦在。顧煦從征寧郡回來後就被太子帶在身邊教導,已是很久沒有來戶部了。
“殿下安好。”
顧煦看見秦青灼麵色和緩了一下,他頷首點頭。
兩個人年齡相仿,在眾人眼中並無交際,看不出親近的模樣。實則這兩個人早就暗度陳倉,顧煦有幾回計謀都是秦青灼出的主意。
薛尚書見了顧煦也是行禮。
到了下值,顧煦離開了,戶部的官僚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們也不敢多說什麼,匆匆就出了皇宮。
東宮內,太子的病好了不少,身體還是虛弱的。崔正君和陳庶君輪流來侍疾,這次是陳庶君來侍疾。
太子瞧見陳庶君美妍的樣子,心有餘而力不足,心裡愈發惱怒起來。
父皇生病後,他已是多日不見男色。從被立為太子後,終日也是戰戰兢兢,惶恐被人害了,怕父皇對他失望。今兒L臨到頭了,他的身子又出了毛病,他平生最恨的就是生病,因為生了病就跟一個廢人一樣。
他的心裡咆哮著一隻野獸,而他又是儲君。現在還有人在上麵壓著,若是沒人在上麵壓著,這頭野獸就會釋放出來。
“殿下吃藥。”陳庶君拿著藥碗喂太子喝藥。
太子一口一口的喝,想到崔正君來侍疾時,端來的隻有藥碗,藥碗裡麵沒有勺子,太子又不好意思讓人找了勺子來喂,顯得太寡弱了。
所以崔正君來侍疾,太子就是端著藥碗一口就喝儘了。
十月晚上,天氣漸冷。
有一天晚上,萬籟俱靜,風吹動樹葉,皇城中響起了鐘聲。在寂靜的夜裡十分的突兀。
一聲。
兩聲。
……
六聲。
眾人屏住呼吸。
鐘聲又響了一次。
京城燈光通明。
在守夜的小廝們紛紛腳步踉蹌,急急忙忙去尋自家老爺。
“老爺大事不好了!老爺!!!”
周首輔推開了房門,神色靜默。
“陛下!!!”
鐘聲響了九聲,龍馭賓天。
文次輔披著外衫,他急忙換上官袍。
秦青灼也被這九聲鐘聲驚醒了。他想到建康帝,心裡也不禁難過起來。他穿上官袍,說道:“南知,你先睡,我先進宮了。”
皇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員都知道了這件事,五品及以上的官員要進宮,其餘的小官明早進宮。
太子在東宮也聽見了這鐘聲,他的心裡不禁湧現出一股寒意和傷心,他有些茫然,以後沒有父皇在上麵給他頂著,他就要直麵整個大楚的責任了,他要成為千萬兆百姓的君父了,他將是整個大楚的皇帝。
他的嘴唇哆嗦起來,曹公公伺候他穿衣,崔正君在一側陪著他。顧煦跟在崔正君身邊,神色靜默,手指刺進了掌心。